大历信王年纪虽小,脾气也好,虽然各方面实在平庸得很,但是却也不算什么坏事。本该是一个泯然众人的普通人,不过是因着会投胎,命好,才落到了皇家,有一个宠冠六宫的姨母,当然后来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母子。挑不出来什么大错,但是论及优点之时,也不过是些寻常人都有的敦厚老实听话一类的话。非要多说一句,便是这信王小小年纪却有一颗极其宽广的心胸,从不与人争执。
然而这样的胸怀之下,信王却是唯有一样不能忍,佛学僧众什么的,是出了名的厌恶。尽管大历朝满朝上下都崇尚佛学,甚至于皇子们幼年上学时,都要修习些佛理禅经。但是自小就是听话懂事儿的老实孩子,却是跟了张贵妃过后,自小也是跟着皇家课程学习的十五皇子,却是突然地对佛学这一门课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抗拒之态。
明明,云昭仪,是最为虔诚的信徒,宫里头宝相阁中,是除了云昭仪自己的住所之外,待得最长的处所。
自然年幼的皇子不愿学习晦涩难懂的佛学,又是跟着宠妃身边,也没有强他学习之态,自然而然地,信王也就不必再学这一科。若只是对佛学极其厌恶也就罢了,连寻常见了僧道,身为天家子,都要自行避让开去,连看都不肯看的。
只是阿九此间只是觉得一切荒谬都得到了解释,自然也不会去深究这里头的蹊跷之处。更何况,阿九与镜中的豆蔻少女对视一眼,随即又展开了小小的信笺,笑了。身为云昭仪之子,虽然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有了往来,但是阿九却是不信,亲母子当真能够做到全无来往。虽然云昭仪这几年到自己院里来得极其频繁,但是话里话外却是为儿子好的委曲求全。
阿九相信吗?也不尽然。毕竟张贵妃不信僧道,却是少有人知。阿九能知晓这些,自然少不得杨妈妈的帮助,对于许多寻常人不知道或是不注意的点,阿九这边都有一定的了解。是以,哪怕是信王不喜僧道又如何?这张纸上的佛香,并不能说明些什么。或是,只能说明信王绝非面上表现的那样老实听话。
但是这有什么不好吗?
阿九笑着将手上的信笺放下,随即便看着杨妈妈手里握着一枚金簪满面狐疑的时候,笑出了声:“昨夜我但是有歹人,取了这簪子来防身。谁曾想竟是没能用上不说,居然都忘记放回去了,妈妈从何处找来的?我都忘了掉在了哪一处。不过既然如此,妈妈就给我用这一支吧!也不能叫它一直这么新。”
“往后姑娘屋里,还是留个伺候的睡脚榻上吧!”杨妈妈闻言,一时间也觉得惊险,想是昨夜被吓怕了,不然何至于用这么一支金簪便想着伤人?后怕之下,杨妈妈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身子,只是一个激灵过后,杨妈妈心间就有了决断。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强硬开口:“一回生二回熟,谁知道下一回是个什么光景?姑娘可不能拗了,这一次听妈妈的。”
虽然昨夜的情况与杨妈妈的想象出入极大,但是阿九却也深以为然。身边是得要有个人陪着才好,幸而昨夜来的是信王,不曾出岔子。若是歹人?阿九都不敢多想。尽管夜里能陪着自己,也都是女子,当真遇上强人,也无济于事,但是终归比一个人要来得安全。是以,虽然杨妈妈语气强硬,但是阿九却是宛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口中还不忘感叹:“若是有个会拳脚功夫的,就好了。”
阿九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回,杨妈妈闻言,却是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去。现如今,有不少世家贵女身边,都跟着个能够保护闺阁姑娘的丫头,因为如今姑娘家出门也自由,但是出去了难免不太安全,是以有不少牙行现如今买进去的小丫头,都要练习拳脚功夫。为的,就是将来能够保护好那些个贴身伺候的贵人们。
陆家阿九算不得什么贵人,至少如今的陆家,是没必要花了大价钱去买一个比寻常丫头贵了十数倍的丫头在身边。陆家并非没钱,也不是舍不得,不过是都是世家专供,便是想要明面上却是买不到的。而这,便体现了没必要的原因,因为家中女儿的安危固然可以跟世家找些关系,但是现如今能马上派上用场的丫头少之又少。说到底,阿九也不会遇上什么大的危险,陆家若有如此举动,实用价值便大打折扣。
但是,杨妈妈心动的,也不是借着陆家人的名义要人。既然信王如此孟浪,那么只跟他要人即是。既能够护住了阿九的安危,也能叫陆家摘在一边,更是一种提醒与敲打,少年郎还是少爬些墙,这才是杨妈妈的真正所愿。
只是想到昨日杜仲都感叹,自家姑娘出宫这样的事儿不肯去求信王,偏生对方如此体贴入微,杨妈妈看了一眼阿九,随即心中便有了自己的打算。若是将此事明着说与阿九知晓,她必是不肯的。不如自己得了闲,想办法将这些说与信王听,届时将人送到阿九身边即可,也能更加加深彼此的情感。
虽然杨妈妈也并不看好这一桩婚事,但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能想着如何将这不好变成好。只要两个孩子彼此有意,那么即便信王普通了点又如何?各花入各眼,如人饮水一般,冷暖与否,全凭个人的体验。只要阿九能够快乐,那便是一桩好的婚事。从前只是因为阿九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冷淡,杨妈妈心间也少不得感叹,但是如今,低头看了一眼唇角含笑的阿九,杨妈妈微微一笑,少女心事啊,最是变幻不定捉摸不透,兴许转机到了呢!
“姑娘,好了!”阿九还在思索自己一会儿要如何与乐遥介绍自家那个八哥哥之时,杨妈妈轻轻地拍了拍肩,笑着说道:“可是与许姑娘约了在德聚斋用早膳的,姑娘该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