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们已经走下山坡。
山坡下也倒伏着许多的树木,树木大多都堆连在了一起,马车不能行走,人们只得向右边绕开这片倒木林。
当绕开倒木林的时候人们又急急匆匆的往左边行进。因为靠近河岸的地方道路好走,也可以避开妖魔的巢穴。
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人们终于走出了这片生长着山欢树的树林。
然后人们松了一口气,在黑暗来临的同时,在一块草地停了下来。
夜晚,人们睡了一个安稳觉。
但天刚亮,人们启程的时候,有人不见了。
最先发现不见的是那人的同伴。
这让人们的心提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点了火,然后去寻找,在不远处的树林地上发现了那人的尸体。
怕引来妖魔,人们早早的把那人埋葬了。
看着人们进行埋葬点亮的火,她再次觉得生命真的很脆弱,只是一不注意就会死去。
虽然悲伤,但人们还是启程了。
害怕引来妖魔,人们夜晚全都分散开来,如此走了三天,还是有人死去。
那妖魔似乎以他们为乐,每晚每晚都会出现。
但人们却连妖魔的样子都没有看见。
她问,“不能解决掉那只妖魔吗?”
继礼摇头,“在树林里人们可以躲藏妖魔,妖魔也可以隐藏身影,所以只有在空地才可以解决掉它。而且人们已经生不起来反抗之心了。”
人面对未知的恐惧总是更恐惧,这让他们生不起反抗之心。
因为看不到妖魔又有人死去,这让人们被恐怖驱赶着,白天急急赶路,夜晚盯着黑暗不眠。但在黎明到来之前,人们总是会陷入更深的沉睡,这时,妖魔便会出现,从人群里抓走其中几人,无声无息。
这更让人们恐惧,几天下来,人们的恐惧和疲劳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所以他们已经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看着惊恐的人们,她问,“还有多久可以出树林?”
“三天。”
似乎也知道快要出树林了一样,那只躲藏在了人们身后五天的妖魔显出了身形。
看着那只巨大的眼睛,她心里发不出一声叫喊,连动都动弹不了,只能直直的瞪着它。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因为它正直直的看着她。
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所以心里并没有什么恐惧。
但阿利他们呢?
阿利他们会不会死?
心里只想到了这些,因为她知道她死了阿利他们也会死,因为山欢不会只吃一个人。也不会在一个树下挑一个然后去别的树下挑一个。
所以在她死去之前,她应该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把山欢引到别的队伍哪里吗?
别开玩笑了。
而且她想只要她一动,山欢就会吃了她。她也跑不到别的队伍那里去。
但这样待着不动是不行的。
她试着寻找气息,想看看在只能看到树林轮廓的草地有什么逃开的办法,就看到了两棵树远的树下有人跑了出来。
是千余叔!
他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她瞪大了与山欢瞪视的眼睛,山欢立刻一个箭步起飞冲向了那个正跑向草地中间的人。
她只能惊恐的喊,不要——
山欢已经叼起了跑动的人,然后直直飞上天空。
山欢离开,人们立刻拿起武器严整以待,等待山欢的第二次来临。
她直直的看着山欢飞到树的上空然后松开了嘴,然后嘴里的那个人影就直直的往下坠落。
她想跳起来,但薛脸按住了她,因为山欢松开人影在天空旋转了一下又返回了回来。
它直直的俯冲下来,然后在掠过草地的时候又直直飞上高空,然后又从那边的高空直直的俯冲下来,又在掠过草地的时候飞上高空,如此反复,刮起剧烈的风。刚刚还准备斩杀的人们因为刮起的飞沙走石又退怯了,只能惊恐的看着它俯冲下来俯冲上去。
它好像在兴奋,在欢笑。
但它没有发出任何的叫声。
然后她想她没有听到敲击木头的声音。
原来山欢树枯萎,山欢没有了花香也发不出叫声。
所以人们才一直发现不了它的行迹。
天色渐渐转亮,山欢终于在又一个俯冲之后刮起沙石和树叶飞走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薛脸已经没按着她了。
她爬起来直直的走向千余叔落下的树林。一开始还是走,当脚步不再虚浮的时候她就加快了步伐,然后拼命的跑了起来,树枝划破她的脸她也没有感觉到痛。
她在靠近河岸的一颗树下发现了千余叔,他的腰朝里塌陷,只有骨头在连着了。身上身下都是血,血流出来染红了地上青黄的树叶。他还活着,但活不久了。
听到声音,千余缓缓转动眼睛看了过来,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了。
她怔愣的走过去,穿着玉晶给的白色绢地短袍,千余叔好像把她看成了别人。
“……玉晶……小姐……”
她急切的跑过去,想扶起他,但又不敢碰,也不知道碰哪里,因为千余叔全身都是散的。
“……请您到达昆仑去告诉我那痴儿爹爹不能完成她所愿了,望她……望她……”
望她什么永远没有说出口了。
身后人群点着火把过来了,人们都以为她会哭。事实上她也确实哭了,但她心里更多的是怒火。
阿利想上前来问她是否没事,就被她身上明亮的怒火灼退了。
她看向继礼,“叔,可以帮我把千余叔埋葬了吗?”
继礼点头。
她就一个人回到了野营草地。
草地人们生起了营火,玉晶刚刚从马车下来,山欢的俯冲刮起的风让她醒了过来,此时她正坐在一旁,等着随从给她烹煮茶水。
宿公看到她打招呼,“姑娘,昨晚不要紧吧?”
不久前的一切他都目睹了,所以关心的问。
她摇头,直直看着玉晶,“玉晶小姐,可以请你跟我到这边来吗?我有事想说。”
玉晶起身站了起来,她就率先走在了前面,玉晶信步跟在了后面。
她走到与河边相反的草地树林的这头。
看这里离人们很远,人们也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她这才直直的看着玉晶,眼睛里有什么在灼烧。
她问,“为什么?”
“你问什么?”
“为什么说谎把花扔掉了?为什么要带着花?为什么要引来妖魔?”
每说一个为什么她眼睛里的火就明亮一分。
面对她的怒火,玉晶慢条斯理的回答,“说谎是因为我喜欢那花,不觉得跟我颜色很相配吗?带着是因为它可以引来妖魔,引来妖魔是因为太无聊了。”
“……太无聊?”
“对啊,听闻登山很危险我才跟来的,但除了晚上很吵睡不好,根本没有任何危险。所以我就引来妖魔了。”
没有任何危险?“那是因为你的随从在保护你。”
“随从当然得保护我了,不然带随从干什么?”
是啊。可是,“……有人死了。”
“登山有人死很正常。”
“……千余叔也死了。”
“那是谁?哦就是那个让你坐马车的男人?他终于死了吗?”
她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是想他死去所以才带着山欢花的。”
“……为什么?”
“你是我的朋友,但你却拒绝了我两次,都是因为那个男人。没有人拒绝我两次。”
她的声音因为怒火和不敢置信颤抖起来,“……只是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这个。”
她就不由得大笑了起来,是觉得荒唐的笑,然后眼泪落了下来。
“玉晶小姐说我是朋友,但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哦。”玉晶恍然大悟,“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拒绝我。难怪怎么会有人拒绝我两次呢。你说出来我一定会问的,那样我邀请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因为那个男人拒绝我了,那那个男人也不会死了吧。”
她语气平静的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从树上落下来的一片树叶。
她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有人死去了是多么残酷的事情,而还认为如果自己问了千余叔就不会死。
对的。
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她说话,不应该接受她的衣服。
对,衣服。
因为这个衣服千余叔还把她当作了她!她要换下来!
看着她急切的走了。
玉晶说,“你要去告诉人们吗?”
她停下来,“玉晶小姐怕吗?”
玉晶轻笑一声,“不怕,你说了他们也不相信。”
是啊。
人们不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对她对宿公都多有敬仰,连千余叔对她也是如此恭敬。
所以她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