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遗抬起爪子,然后挨近了她的脸,动作轻柔,好似想触碰她,这让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她瞬间感受到了很多。
雾的流动,有人走动的身影,有人怔楞,有人戒备,有人四处张望。
他们相隔很近,但他们都是一个人。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明明绳子应该还系在他的腰间,但他好像没有感受到,然后很快消失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还感受到了几只闻遗出现在了她感受到的人们的面前,然后带着他们走了,走进了更深处的雾里。
她想她可能也如同他们一样,正要无意识的跟闻遗走进雾里,或者她已经在走了,但她没有感觉到。
有人因为带的绳子不够,有人是来不及所以把自己同树绑在了一起,然后树消失,他只感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闻遗带走了他。
有人像继礼一样牵着系着马的缰绳的绳子,但在雾里绳子也消失了,他失去了对绳子的感觉。但绳子其实还在,他不知道,他只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然后闻遗出现了。
他正要跟着闻遗走的时候,马因为什么都看的见,所以绳子狠狠的撕扯让它嘶鸣起来。
这种人为的痛让马的嘶鸣穿过了黄色的雾打破了无声的一切,然后还没有迷失和将要迷失的人都醒了过来。
而已经迷失的人听不见,所以他们还是被闻遗带走了。
声音驱走了无声。树,人,声音一切都回来了,许是因为这样,闻遗收回了爪子,退回到了雾里消失了踪影。
她睁开眼睛。
她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什么感觉,只是发现继礼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平静,想来闻遗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吧。
她发现了闻遗只出现在只有一个人的面前。
而明明身边就有同伴,但同伴不见了,所以她明白他们应该是迷失的人。
因为什么迷失,她想是对未来对路途迷茫吧。
而她也同样。
闻遗没有出现在阿利他们面前是因为他们不曾迷失。
她想他们没有迷失是因为他们登山目标明确。
而她只是无处可去,所以她迷失了,只是在闻遗带走她之前,马的声音救了她。
她想下一次遇到闻遗,她也会消失在雾里。
但她没有多少恐惧,也没有焦虑。
因为并不恐惧。
所以也就没有焦虑。
同她一样迷失,但跟着闻遗走的有五十多人,马反而一个都没有事情,想来是因为它们单纯所以才不会迷失,也正因为它们不会迷失所以才感觉的到绳子,所以快要迷失的人牵着绳子跟闻遗走才会扯痛它,它才会嘶鸣。
她想或许在马的眼里他们是奇怪的,明明一切都是可以看见的,而他们却什么都看不见。
黄色雾气远去,她好像听到了闻遗在雾中行走的声音。
她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因为消失的五十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系着的绳结还完好的落在地上,但人却消失了,他们被雾带走了。
当有人留在原地,而雾开始离去的时候,被带走的人就会在雾里死去,但地上没有行走的痕迹,也没有血,雾把什么都带走了。
即使没有血和尸体,但人们也不想呆在这里了,所以人们马上解开自己的绳索解开马的缰绳又启程了,步伐不再缓慢。
他们一直穿过山林走到了夜晚才停下,然后每个人开始沉默的面对着夜晚。
吃完饭,人们睡不着,因为雾还让人心有余悸。
而夜晚的寂静和生火又灭掉的黑暗让他们想起了那种没有声音没有树什么都没有的黄色雾气。
但妖魔行走觅食的声音,让人们安下心来,还好,不是寂静无声的。
然后人们又一个个陷入了睡眠。
她也陷入了睡眠,在这之前,她心里想的是庞大的盘蛇红色熔岩的熔鸟,还有闻遗,然后山欢,她觉得妖魔都是颜色多彩的,它们也在鲜活的活着呢。
不知为何,她对妖魔的恐惧减少了。
一开始也没有多少恐惧,因为她并不了解妖魔,妖魔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冰冷的字眼,但现在感觉它们不是冰冷的字眼,也不是冰冷的生命了。它们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模样。
夜晚,人们梦魇在了黄色雾气里,只有太阳升起看到那耀眼灼目的光的时候,人们才从黄色雾气的余悸里出来,然后确信着闻遗已经过去了,他们已经离开了黄色雾气。
她也做了梦,她闭上眼睛依旧可以清楚的回想闻遗那轻柔好似想触碰她脸的爪子,爪子上根根竖立的黄色艳彩的皮毛,那么鲜艳那么夺目,心悸动了起来。
闻遗是想触碰她吗?
还是是她迷失了所产生的错觉?
心异样的悸动着。
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但她很喜欢这种异样的悸动。
因为这让她感觉自己正在鲜活的活着。
同它们一样。
也同阿利他们一样。
在活着。
但也只是活着。
阿利发现她异样的神色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
继礼问,“你是不是在雾里见到闻遗了。”
她点头,问继礼,“叔,闻遗是不是只出现在没有目标迷茫的人面前。”
继礼点头。
因为迷茫目标不明确,所以才会在雾里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个人。当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闻遗就会出现。
果然是这样。
她就想起了被闻遗带走的五十多人。
继礼看着她,承载着他们希望的女孩还没有登山的目的,或许她连成仙都没有想过。
他知道那种怪异的惊恐是从哪里来了。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她对一切都是新奇的。但因为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她又对一切无所谓。
无谓到好像连自己是不是在活着都不知道,所以大概连死亡也不惧怕。
他问,“你为什么登山?”
她摇头,只是无处可去。
阿利说,“不是要成仙知道自己是谁吗?”
其实她并没有特别想知道,因为知道了她还只是她而已,并不会变。她也想过或许知道她是谁之后她可以知道未来想做什么,但没知道之前她还只是无处可去的人。
梨溪问,“你不想成仙吗?”
她摇头。
“那不想成仙为黄纹做些什么吗?”
“黄纹有你们就好。”
几人就沉默了。
所以这就是她的鸿运是白色的缘故吗?
她的鸿运是因听闻黄纹而起,是因为听闻黄纹而起吗……?
……那如果她没想成仙,她的鸿运会不会消失?
……他们或许应该让她坚定。
但该怎么做?
他们只因她是他们的希望就逼迫她吗?
逼迫她,他们做不到。
但如果她因为觉得有他们,所以没有成仙的想法因而鸿运消失了,这也许会让他们逼迫她也说不定。
因为她是他们的希望啊。
所以为了不逼迫她,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太阳升起来了,世界变得明亮,人们收拾行李又启程了。
即使害怕,恐惧,迷茫,他们还是向着前面走去。
那里有他们的希望。
有他们努力的意义。
有他们活着的意义。
山在蔓延。
树在蔓延。
云在蔓延。
只有脚步不停。
这又让她触动,心又悸动了起来。
她想她只要跟着阿利他们就好,他们会带着她前行,他们是她前行的意义。
是她现在活着的意义。
因为他们,她现在还活着,还有行走的方向。
所以她想看他们成仙,然后建立一个黄纹可以自由生存的国家。
那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