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顾允前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柳眉星眼,秀气的鼻,小巧的唇,扎着两个小小的麻花辫,整齐微卷的刘海儿上夹着用水晶镶嵌的发卡,肉嘟嘟的脸上总是带着大大的笑容。
那时他不知道这小姑娘是谁,只是觉得她漂亮,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单纯想过去和她说说话而已。
可是他的奶娘却一把拉住他,神色严肃:“小少爷,您不能过去。您知道那位小姐是谁吗?她是闫城首富贺家的独女,贺林安。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起眼,但她的穿着都价值不菲,单是她发间的那枚水晶发夹,就足够普通人家平时生活三个月了。更重要的,她还是少爷的未婚妻。您还是离她远点吧。”
少爷指的是顾季寻,在顾家一般都这样称呼,而顾允严被称作大少爷,顾允前被称作小少爷或三少爷。顾季寻的父亲顾铭被称作老爷,母亲季清被称作夫人。但顾劲被称作顾大老爷。
这些都是奶娘告诉顾允前的,原因无外乎其他,只因为,他的父亲顾劲是被过继来的,而顾季寻的父亲则是顾老太爷的亲子。亲疏有别。之所以他们还能住在顾府,只是顾老太爷看在这么多年的父子祖孙情分,怜惜他们,让他们继续住在顾府。所以他一定不能和顾季寻争任何东西,要敬着他,要对顾季寻一家的恭恭敬敬的。
奶娘是他早逝的母亲留给他的,他一直很相信她,对这些话也都深信不疑。
于是对于自己头一次生出好感的漂亮小姑娘,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他就得放弃这份心思了。
第二次同小姑娘见面是在府中的小花园里。
小姑娘又换了一枚发卡,穿着嫩黄的小裙子,兴冲冲地在小草地上扑着蝴蝶。
顾允前没敢过去,躲在转角的树后偷偷看了她好久。
第三次见面是见到小姑娘在顾季寻的身旁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笑眯眯的。
他在不远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也只得颓丧的离开。
其实这三次都是顾允前自己记忆中的三次见面,贺林安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三次他们还碰过面。
直到第四次,小姑娘来顾府找顾季寻出去玩,却发现他没在府里,不由得灰心丧气,随意在府里逛着。不知不觉,走到荷池那边,看见顾允前坐在柳树下面,一声不吭的看着粼粼微波的池面。那是第四次见面,顾允前记了十几年,又记了一辈子。
小姑娘好奇的问他在干什么,因为身份的原因,她所认识的同龄人不多,所以格外喜欢同不认识的同龄人交朋友。
顾允前见到贺林安主动同他打招呼,内心是欣喜的,但除了同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说过话,他很少和小姑娘说话。他不由得有些结巴了:“我,我就是在,在发呆而已。”
“哦?那坐在这里好玩吗?这里好不好看?能不能让我坐一下呀?”小姑娘并没有说什么嫌他的话,甚至兴致勃勃的跟他开始聊起了天。
那天顾允前很高兴,和贺林安说了很多话,最后分开时,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子还聊得意犹未尽。顾允前小时候在家其实是被忽视的存在,很少说话很少笑。但是把第一次同他说那么多话的贺林安放在了心上,她说他笑起来可好看了,要多笑笑。她还说他比闷葫芦一般,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的顾季寻好玩多了。
他都把她的话记在心里的,真的。他后来阳光爱笑话又多,可是她都想不起来了。
那天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跟贺林安约定好“明天见”,以致于再见到她是在大半年后。她一直没来顾府,听说是顾季寻在贺家住了一段时间,而他又没有理由出门,没有理由去贺家找她。就这样,再见面竟然是大半年之后。而她也不记得他了,看着她陌生的眼神,他没敢过去打招呼。
再后来零零碎碎的见了几面,贺林安却只记住了他的名字和他的身份是顾季寻的弟弟,根本没想起他们曾高高兴兴的聊过那么久。他无比失落。
之后他十岁那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顾季寻匆匆出国,还有偶尔会来顾府的许一茉,却没听说有贺林安。他只隐隐约约知道二伯好像有什么事,但还是不太清楚,谁都没把他一个小孩儿当回事。可是知道贺林安没有出国的时候,他心底有隐隐的期盼,是不是两人的婚约也不作数了?
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父亲好像突然想起来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了,想开始培养他,由于年纪比较大了,去私塾跟不上,就请了老师来家里学习。其实他的内心有些抵触,但想到那个小姑娘,还是忍下心中的不适,默默学着那些枯燥无趣乏味的东西。他啊,只是想着可以更好一点,接近他的小姑娘。
十三岁那年,他的奶娘去世了。他身旁唯一可以说亲近话的人也没了,奶娘离开时他也没哭,也不是不难过,就是心里难受,喉咙哽着,却没有眼泪。奶娘最后跟他说,要讨好他的那个父亲,他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
于是他尝试去观察父亲的喜好,做一些容易让人看见就心生好感的事。他慢慢出现在别人眼前,以一个爱笑开朗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顾季寻出国了,贺林安再也没来过顾府。她也很少出门,仔细算一算的话,他竟又有五年没见过她了。
再见面,是在一家洋人开的餐厅里。
他父亲带着他出来同一位友人吃饭,他面上笑着,内心却觉得甚是无趣,借着端起酒杯,视线却看向别的地方。一看,就愣了。
坐在左前方的两人,正是贺林安和她的母亲。
贺母兴致勃勃的同她说话,她却兴致缺缺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明显长大了许多,却依旧是柳眉星眼,白皙的肤,细嫩的指,不施粉黛但让人移不开眼。
他听见贺母唤她,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