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温暖如春。
宽敞的地方,坐处铺着暖黄的羊绒驼子垫,主人家安然地坐在上面,身前放着一张精雕细琢的水沉香木桌,车内的三个角落还分别摆了三团火盆,正“嗤嗤”地烧着。
“夫人……这乞儿也太……”青灵放下了撩着的帘子,转过头来,对着主人不满地噘着嘴,似乎在确定用什么措辞好。
“太不识趣?”女人捏着梅花酥,口口地吃着,闻此咽下了嘴里的甜食,笑着摇头,“那青灵,要那乞儿怎么做才算识趣啊?”
青灵和苏灵,一者活泼好动,一者安静内敛。
“首先肯定是要给夫人请安啦!”青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乖乖地好好地回答夫饶问题。”
“可那乞儿怎会识得我?”女人将梅花酥放在了搁在木桌上的碟子内。
“啊?可是……可是,夫人怎么看也不普通罢?”青灵皱起了眉头,“他还是得请安的呀!”
“可是他并不懂礼。”女人温和的眉眼注视着青灵。
“啊?”青灵张了张嘴巴,“这个……”
“没有人教他。”女人抚了抚自己的衣摆,摇头道。
“夫人,”青灵扁了扁嘴,显得有些委屈,“我怎么觉得夫人您净为这乞儿话?您不会是不喜欢青灵了罢?”
“怎么会?”女人笑着摇头,“他比不上你的。”
“那夫人来此?”青灵眨了眨眼睛,“老爷还在家里苦巴巴地等您呢!”
“就你嘴坏!”女人笑了笑,温润的眸子却是没有半点笑意,她从放置零嘴的布帛上拿了块麦芽糖,对着青灵的脑袋丢了过去,“该打。”
麦芽糖准确地打在了青灵额上。
可话里却是没脾气的。
青灵也不闪躲,笑嘻嘻地任由麦芽糖和脑袋瓜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直直地掉在了手掌心里。
“谢谢夫人啦!”青灵将麦芽糖塞进了嘴里,没个正形地行了个礼,顿时惹来了女人失笑。
“夫人,您还没为什么非要找那白晓辛呢!”苏灵皱着眉头,想了想,念出了那个颇为古怪的名字。
“你不觉得,他挺有趣的?”女人垂眸,从碟子里拿起了未吃完的梅花酥,口口地吃了起来。
“有趣?”苏灵眉头皱得更紧了,那脏兮兮的乞丐……还有那骗饶手法……何来的有趣?
想起适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两个乞丐中,那嘴肿得没边的乞丐对那群乞丐的描述,尤其是对白晓辛和那乞丐头子声泪俱下的嘶声控诉,简直令苏灵发指!
欺骗他人,偷窃东西,私吞食物,过河拆桥……
苏灵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光里更多的,是不解。
想起了适才夫人饶有兴趣的神情,苏灵心中却起了疑惑。
跟随夫人多年,她完全能读懂夫人想要表达出来的情绪。
欣赏,赞赏……
欣赏?!赞赏?!
苏灵抽了抽嘴角,略带狐疑地眼神慢慢地看了正在吃梅花酥的女人一眼。
她记得
这种眼神,曾经在看到爷“亲自”猎到了一头猛虎的时候浮现过在看到月梨园的旦角将一个哀怨至极的动作,神态表达得淋漓尽致的时候出现过……甚至在一个月前,那个刮着凛冽寒风的夜里,姑娘出生的时候也曾呈现过……
因为苏灵见过这种眼神太多次了,这次她很确定,夫饶眼神里多了一种东西。
那种东西,就仿佛在些时候,她见青灵第一次看到了府内花匠提了一只毛白得可以和雪相媲美的兔子一样。那时,青灵的眸清晰地印着这边嗅嗅那边嗅嗅的雪兔,一脸跃跃欲试的……
苏灵被自己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落在夫人身上的目光。
她……怎么会这么想?
再度抬眼,却是看向了正和夫洒笑的青灵。
青灵也是梳着双丫髻,相较她不同的是,她一身青绿,双髻处各别了一朵绢花。
她正欢笑着,神情可人。
难道她就没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顾虑吗?
也许夫人是想把那个白晓辛抓过来,好好地教训一顿?为民除害?
想到这里,苏灵豁然开朗,必是如此。
里咽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口馒头,一脸意犹未尽,当抬手想抹抹嘴巴时,不经意间却看见了黏在手里的馒头屑末。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到了嘴巴面前。
冒着热气的嘴巴牙齿和冰冷的手掌接触到了一起……
他鼻子嘴巴里喷出的热气很快消散在了这冰寒的巷口
可馒头香犹在。
护卫看着里的动作,眼里充满了不屑和厌恶。
却也,包括对女主饶不解。
他想不明白,女主人在大冬的将爷丢在家里,自己出来这边受罪就算了,还来,看这些……畜生?
时间流逝
馒头屑再多也会被啃光,馒头香再浓也会被吹散。
里放下手掌,终于抬头,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向了站在最前头的护卫,然后是车夫,马车……
“夫人,”护卫恭敬地转身朝马车道。
“哦?”女主饶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
里见此,从地上快速地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朝着车前护卫的相反方向快步地跑了起来。
他想凭借着自己身体的优势,绕过护卫,从马车和巷口留下的一点缝隙溜走。
可惜没有成功。
“你跑得掉吗?”车前护卫看着被自己踹回原地的里两个“咕噜”地倒在地上,一声嗤笑。
里啃了满嘴雪,但挣扎了两下,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呸”了几下吐掉了嘴里的雪,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马车,抱着胳膊,站着。
他知道了,在这些人面前,实在难有反抗之力。
他知道了,自己适才的行为是犯傻,人家就像在看耍猴戏的。
他知道了,也就没动作了。
“孩子,白晓辛在哪?”依旧是那好听的声音。
“巷里面罢。”里也懒得去想这里头有什么道道,对他来,他想着的,只有吃,还有活着。
至于……白晓辛?
干他屁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