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兆城地形特殊,属于环山而建的城池,中间高四周低。
其街道的分布,也非是普通城池的‘井’字形,而是呈‘回’字形。
刚刚经过的白杨街,就处在‘回’字形的西面,而今的城主府在东北角,也就是原知府衙门。
坐在马车上,康海心情越来越沉重,考虑着该如何与狼将军会面。
按照原来的想法,他将会献唱一首《出塞》,这势必会激怒狼将军,将他五马分尸也好,千刀万剐也罢,也算是求仁得仁。
而今,数千个军人的性命危在旦夕,自己能帮他们做些什么吗?
如果自己学习铁大人,将自己的名声置于不顾,对那狼将军卑躬屈膝,唱一首屈颜献媚的淫词艳曲,是否就真的能够让他狼将军‘大发慈悲’。
康海苦笑一声,暗骂自己愚蠢。
有铁大人前车之鉴,自己居然还会如此作想!
看来,铁大人做出投降的抉择,也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啊。
心里释然之后,赴死的决心便更加坚定几分。
既然不是鞑子有意屠杀降卒,而是将士们有赴死之意,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呢。
至于是谁传出的消息,说铁大人已被鞑子杀害,这个幕后主使其实并不难猜。
只要在官场上待过,对那些龌龊的手段就都是心知肚明。
这肯定是大明内部的人,不愿让这些降卒被收编,提前放出消息,让他们起哄,让他们暴动,最后,被忍无可忍的鞑子处死。
对康海来说,这个幕后黑手就更容易猜了。
毋庸置疑,一定是自己那个同乡,刘瑾布置在城中的东厂探子干的。
马车从一小片榆林中穿过,又转了一个弯,便进入了北街。
由于北通商路,北城区是整个临兆商贸最发达的街区。
道路左边地形较低,坐在马车上能够一览无余,那是成片的商肆、货站、铺面,以及牛羊农贸市场。
往常都是一幅人流如织,喧嚣热闹的街市,如今,早已变得冷冷清清,犹如丧尸过境后的死城。
道路右边的酒楼、茶肆,青楼、楚馆等等消遣的场所,同样变得面目全非,偶尔有人经过,也是慌张如惊弓之鸟。
鞑子似乎对这一片街区格外开恩,并没有进行毁灭性破坏,以及掠夺。
但却不是因为他们仁慈,而是留下这些人为他们服务,美酒、美食、美人,予取予求,不用花费一分一毫的金钱。
若敢不从,那五方楼的花魁娘子若云姑娘的凄惨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康海掀开车帘,便看到了挂在楼顶的,若云姑娘的尸体。
她玲珑的身段早已看不出形状,全身的皮肤都被剥去,胸口也只剩下两个血洞。
她被挂在五方楼的最顶层,任由风儿刮过,任由黄沙掠过……
她虽然已经变作一具干尸,但她的英魂,却永远留存在所有活着的人心里。
康海对着这位花魁娘子深深一揖,即便是他这位昔日大儒,也不得不对若云姑娘深深敬服。
她曾经为缺医少药的伤兵,吸吮发脓的伤口。
也曾脱去上衣,赤祼着身体鼓舞士气。
鞑子入城,她假言欢笑,亲自服侍一个鞑子将军,却在红绸暖帐中咬断了鞑子将军的脖子。
她最后被凌迟,被剥皮的时候,有上千人为她而战、为了救她而死,也是城破之后,城中民众发起的最激烈的一次反抗行动。
放下车帘,康海不再流连于残城,对着阿福喊道。
“阿福,让马儿跑起来。”
“老爷,不多看一眼?”
“不看了。”
“得嘞!驾!”
马车立即加速,去往他应去的地方。
正所谓,英雄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
他康海虚度数十载光阴,没理由不及一个风尘女子。
这一日下午,将军府中传出了激昂的鼓声,比鼓声更加振奋人心的,是一位老人的歌声。
一首秦腔《出塞》悲壮激昂,使得听者无不热血沸腾。
(百度《出塞》秦腔,长城主题曲,一分钟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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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幕终于看到了这座雄城。
这里的硝烟未尽,耳中万人齐唱的战歌未绝……
一股强烈的杀意瞬间激发。
‘虽然你们信任的是原来的铁幕,但你们却意外的感动了我,我回来了,我来带你们出去。’
铁幕身体一震,一股气浪自周身爆发。
呼呼呼!
强烈的气流带着灼热的气息,吹得众人衣衫猎猎,压倒了四周的草木与枯枝。
战马踢踏着四蹄,不安的打着喷嚏,似乎遇见了洪荒猛兽,欲要挣脱马缰逃走。
狼女呜咽着缩在地上,琥珀色的眼中全是疑惑与惊恐,主人为何突然发飙。
宋金洲与铁钺、洛天,正在商量营救计划,铁凝芷也在一边旁听。
她旁听的目的,不为别的,只想从计划中听到,他们将如何保护弟弟。
可就是这个时候,铁幕选择不再隐忍,霸道的造化真气冲击着四周环境,也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不仅仅是真气造成的变化,也不只是一个书生,为何突然拥有如此强悍的内力,而对许多关心他的人造成的强烈震撼。
真正令众人惊讶的,是铁幕的态度变化,以及接下来说的话,是多么的狂霸拽酷眩!
“还商量个屁!此行没有计划,唯一的计划就是杀人。
见人就杀,杀不完就逃,回头再杀,生死祸福,各安天命。”
“小木……”铁凝芷惊呼。
“闭嘴!”
铁幕对便宜姐姐丝毫不容情,一声大吼,将她的话堵了回去,然后,他轻飘飘的跃上一根树梢。
白衣随着枝丫轻轻晃动,他转过身面向众人,俯视众人,有一种主宰一切的气势。
“我已经等不及了,不想听你们的什么计划?
我现在就要入城,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杀人。
而你们……”
他指向众人,“等天黑再进来,带着狼女进城,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放火,把能烧的东西全部点燃,把活着的人全都逼出来,让他们跟鞑子拼命。
还是那句话,生死祸福,自有天定。按照你们的话说,便是唯唯诺诺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去死。
如果事情顺利,天亮之前,我会带着残存的军民往东城外杀,三日后,咱们在岳麓山玉井峰碰头,就这么办,我走了。”
说完,铁幕模拟‘风翔术’方式搬运真气,足下轻轻一点,借着南风的浮力,向百丈外滑翔而去。
嗖!
衣袂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宋金洲以更快的身法追了上来,伸手就抓向铁幕的后领。
铁幕早有预料,蓄势待发的一掌将宋金洲逼退,自己则借着反震之力,以更快的速度脱离众人。
“听着,你们可以不听我的,却不要来管我。否则,我连你们都杀!”
“小木……”
带着哭腔的呼喊,是铁凝芷的声音。
可她再也唤不回,那个其实早已死去的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