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运来心头一震,似乎一个惊雷辟进脑壳,诧道:“这是到目前为止,我听到的最坏的消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潜龙道:“我中了毒……”方运来怒不可歇,握紧拳头道:“这和刘青平那小子脱离不了关系。”赵潜龙道:“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无意义了,他早已离开,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他有关。”方运来道:“他和周单骑是串通好的。”
赵潜龙哦了一声,道:“何出此言?”
“当日下着大雨,他浑身湿透,靴子也弄脏了,上面都是泥斑,靴底自然也粘了不少湿泥。”方运来道,“我当时主动提出帮他换了一身装束,我发现靴底上的泥土十分特别,于是我亲自到他说的那个古宅探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赵潜龙道:“你发现泥色不同?”方运来道:“不单如此,我发现是那里的泥土是干的,那边根本没下雨!”赵潜龙道:“也许泥土是他在别的地方粘上的。”方运来道:“应该说一定是从别的地方粘上的,而我当时问他的时候,他果断回答是在古宅前的泥地里弄脏了靴子,他分明在说谎!所以他说自己一直被关在古宅里也是假的,他早就离开了那里,应该是在郊外和周单骑呆在一起。”
赵潜龙道:“可是也无法证明是他下的毒,因为他受了伤,一直在房里没出来过,直到最后离开。”“真的是这样吗?”方运来寻思道,“是不是有遗漏的地方?”
“对了,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赵潜龙问。
“我遇到了伏击,估计是周单骑,幸亏他只是把我打昏而已。我是在古宅中醒来的,之后就马上赶回来了,想不到还是阻止不了这场悲剧。”方运来道。
“周单骑死了,是被利器一招封喉。”赵潜龙道,“我想极可能是伊贺残干的。”
方运来听了脸色微变,理了下思绪才道:“如果真是这样,至少可以肯定雪姑娘是安全的。”赵潜龙道:“现场还有一滩血,柳姑娘很可能受了重伤,这不得不令人担忧。”
方运来道:“既然雪姑娘没事,柳姑娘也断然没事,如没推测错,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赵潜龙道:“但愿如此……”话未了,早闻一阵细琐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见柳纤芸出现在门口。“我说什么来着?”方运来大喜,道:“柳姑娘这不是回来了?”
“柳姑娘,是你吗?”赵潜龙目不能视,多问了一句。
“是我……”柳纤芸缓缓踏进房来,接着道:“对不起,雪姑娘为了救我,跟伊贺残走了……我没能阻止他们。”赵潜龙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方运来抢先说道:“伊贺残是东篱人,自然是回东篱去了。”
柳纤芸恩了一声,道:“你们快想办法截住他们,否则等他们到了东篱,可就鞭长莫及了。”“方兄,这里离海最近的地方你知道吗?”赵潜龙问方运来。
“自然知道,我可以帮你,你不用操心,安心把眼睛治好就行。”方运来这样说。
赵潜龙闻言先是一阵沉默,少刻才道:“恐怕这个没得治……”
柳纤芸道:“怎么会呢?天下能人异士这么多,一定可以找到医治的方法的。”
方运来也点头认同,道:“柳姑娘说的没错,你千万不能放弃。”
柳纤芸接着道:“有我跟运来在,赵大哥你不必担心雪姑娘的事……”
赵潜龙道:“你别逞能了,你也受了伤,该好好休养一下,伤得重不重?”事实上,如果赵潜龙能看到柳纤芸苍白的脸色,就不会多次一问了。然而,柳纤芸却道:“只是皮外伤,包扎了就没事了。”她的话还未说完,突感胸口一阵刺痛,差点晕倒。方运来明察秋毫,赶紧扶住她,道:“你伤口在胸前,离心脏很近,怎么能说是皮外伤呢?你跟赵潜龙都要医治,这件事就全程交给我去办好了。”柳纤芸道:“我真没用,本来已经救下雪姑娘的,没想到周单骑那匹夫暗箭伤人,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赵潜龙道:“江湖险恶,来不得半点大意,柳姑娘,你以后要引以为鉴。这次侥幸脱险,但不代表每次都那么好运的。”
“好了,你们两个留下来慢慢聊,我现在就去找雪姑娘,希望能赶在他们出海前将其拦截下来。”方运来说完便要动身。赵潜龙急急叫住,道:“你打算怎么做?你并不是伊贺残的对手!”方运来道:“不能力敌,就用智取,赵兄你不必替我担心。”赵潜龙还是不放心,道:“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方运来自然不答应,道:“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相信我,在这等我的消息,我何时令你失望过?”
赵潜龙默然不语。方运来又道:“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你们在这静候佳音吧。”
翠竹夹径,曲径通幽。一男一女正在一片竹林里缓步穿梭,迂回前进。
“后面的朋友,出来吧!你要跟到何时?”一个腰系双刀,面容冷峻的独臂人停下脚步说道。一个面目清秀,衣着淡雅的年轻男子被叫了出来,站在路中间,他正是刘青平。
那个独臂人也就是伊贺残缓缓转过身,望着刘青平道:“说,为何跟着我们?”一旁的雪妙茹怔怔的望着刘青平,同样等着他回答。刘青平目光转注雪妙茹,半晌才慢慢地说:“雪姑娘,你真的要跟他走?”没等雪妙茹开口,伊贺残就抢先说道:“你这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如果你想插手此事,必须问过我的刀!”刘青平不理会伊贺残,又道:“雪姑娘,我只想听你的答案!”雪妙茹吞了一口唾沫,吸了口气才道:“你快走吧,我不会回答你的。”
“为什么,你是被逼的,对吗?”刘青平道,“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爱上我,但我绝对不相信你会爱上他!”最后一句是指着伊贺残喊出来的。伊贺残面不改容,只是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杀气,眨了眨眼道:“你说得太多了……”
刘青平挺起胸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就算你把我杀了,我还是要说,你根本配不上雪姑娘,你只不过是一个嗜血的刀客,仅此而已……”
伊贺残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但没拔刀,只冷冷地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个嗜血的刀客,但我绝对没有配不上她!”刘青平道:“你横刀夺爱,把她强占为己有,这分明是强盗行为,非君子之行,你还说自己配得上她?”雪妙茹见刘青平一而再地激怒伊贺残,担心他性命不保,于是连忙劝道:“青平,你不要再说了,是我自愿跟他走的!”
刘青平忽然冷笑了几声,道:“雪姑娘,你这是何苦呢?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你说你是自愿的,那你能说你爱他吗?你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吗?”
雪妙茹沉默了,因为她不能,她做不到,她说不出违背良心的情话!
刘青平道:“你说不出了吧!既然你并不爱他,就跟我回去吧,或者回到赵潜龙的身边。”
伊贺残忍不住便道:“够了!你真的想死吗?”
刘青平道:“只要有我在,决不容许你带走她!”伊贺残道:“就凭你?亮你的兵刃!”
刘青平道:“没有!”伊贺残忽然醒觉刘青平是赤手空拳的,于是道:“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你修的哪门功夫?”刘青平道:“十八般武艺样样晓得。”
雪妙茹听了啼笑皆非,随之又感到担忧,忙道:“你胡说什么?别逞能了,快走吧!他会杀了你的!”谁知伊贺残信以为真,道:“好,我们可以来个公平对决,这把刀给你!”说着将其中一把刀丢给了刘青平。
刘青平从容接过兵器,缓缓的拔将出来,摆了个蓄势待发的姿态。伊贺残道:“我让你先攻,来吧!”雪妙茹焦急万分,继续劝刘青平道:“不要,不要跟他打,不要……”
“雪姑娘,你闪开一点,我可不怕这个独臂怪物!”刘青平突地一声断喝,举刀望伊贺残直冲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伊贺残死死盯着刘青平,等他近身的一刹那,突地一个转身,反手提刀往后一送,冷如冰的刀刃已没入刘青平的体内。而刘青平的刀仍举在头顶之上,却再也辟不落去了。“青平!”雪妙茹嘶声叫道,“不!”
刀带着温热的血从刘青平小腹瞬间退了出来,伊贺残收刀回鞘,刘青平则缓缓仰天倒下。
雪妙茹赶将上去,扳起刘青平,把他的头拥在臂弯里,哭着说道:“你为什么要和他决斗,为什么要这么傻?”刘青平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笑了笑,咯血道:“别哭,我死没关系,可我救不了你……我要向你忏悔……”雪妙茹啜泣着道:“你不需要忏悔,你没有错……”
“不,你听我说……我的确错了……我希望你不要恨我……”刘青平道,“其实,周单骑是假意挟持我……我们在你面前……演了……演了一场苦肉戏……”
“你说什么?”雪妙茹露出惊恐之色。“别打断我……听我说……”刘青平接着道:“我被周单骑唆摆与他合作,一同对付赵潜龙……结果我还是做了,偷偷在赵潜龙喝的汤里下毒,这种毒不会致命,但会……削弱人的身体机能……还会……会致盲……”
“你是说,赵潜龙他……他的眼睛……”雪妙茹已经不敢说下去了。刘青平点点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我也知道自己错了……虽死而不能赎罪……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该死?你不会再为我流泪了吧……”雪妙茹闭上双目,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刘青平道:“雪姑娘,我快不行了……不过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我不敢求你原谅,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忏悔,可以吗?”雪妙茹点点头,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一切都回不来了,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雪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你是个好姑娘……应该得到幸福的……我……我先走一步了……如果还有来世……我希望早点认识你……”刘青平说到后来,声音越发轻柔,几乎不能听闻,话毕再没了下文,瞳孔也开始收缩,眼睛再也闭不上了。
雪妙茹抱着刘青平,轻摇了几下,又用力唤了数声,却哪里还有回应?她只好把刘青平缓缓放落,用手轻轻合上他的双眼,无力地坐在地上,默哀良久。
“他已经死了。”伊贺残淡然道,“把他埋了吧,我们继续赶路。”
死者已矣,雪妙茹没有办法,只好从了伊贺残。于是,二人合力在林地里挖了个坑,把刘青平安葬了。完事后,伊贺残在坟前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带着雪妙茹继续走路。
路上,雪妙茹一直闷闷不语,一副惘然若失的样子。二人又行了一段路,不觉间早能望见一片海域。海边远远近近散落着一些人家,都是靠海吃海的渔民。有渔民自然就有船,但想要抵达隔海相望的岛国东篱,一般的船只并不能胜任。于是,伊贺残找了一户人家打听出海的大船。一个渔民告诉他说:“是有一艘大船,但已经有人租下了。”
伊贺残道:“能告诉我是谁吗?”那渔民道:“不好意思,我不能透露那客人的身份,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他出的价钱十分高。”伊贺残道:“有多高?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哦?你想去哪里?”那渔民好奇道。伊贺残自嘴里吐出两个字:“东篱!”
“东篱?那位客人也是去东篱,要不要我帮你问下他是否同意带上你们?”那渔民显得十分热情。“他人在哪?”伊贺残问。“在船里呢!”那渔民指着搁浅在海边的一艘大船道。
“有劳了!”伊贺残道。那渔民道:“船够大,多载两个也没问题,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过不多久,那渔民返回来,带笑说道:“你们运气真好,那客人答应了。”
“什么时候可以出发?”伊贺残紧接着问道。“现在!”那渔民立即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