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时分,刚蒙蒙放亮,位处于宁波城北的两扇巨大城门正在缓缓打开着。
突然,城外忽现一骑青色骏马,一路卷风带尘,直冲城门洞而来。
在马背之上,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此人年纪约莫三十开外,身形瘦削,容貌俊朗。然此刻在他英俊的面庞之上,正满布焦急神色,显然是正为某事忧心忡忡。
他频频扬鞭打马,马儿吃痛,越发撒腿疾驰,仅数个弹指的功夫,一人一骑便已进到了城门洞下。
眼看着就要经过门卡,但他的速度却丝毫不减,瞧那架势,似是不准备下马受检便要冲入城郑
守城的官兵们见状,哪里肯依,当头的一个胖官兵立马喝骂道:“他奶奶的,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进城需要下马受检么!”
他话间,手中的长矛已横插递出,作势要阻拦住那书生的去路。却不料那书生竟视他手中的长矛如无物,当下右手马鞭一扬,立时便卷住了刺来的长矛,随后手腕陡翻。
霎时间,胖官兵只觉双手犹如受羚击一般,再也握捏不住手中的长矛,只得撒手弃矛,任其被马鞭卷去。
如此一来一去,那书生已也驱马穿过了城门洞,随后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我是林宗汜,只因家中事急,不便拖延,此间越法之处,还望海涵。”
话音未落,众官兵们又见一物自半空袭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此物正是先前被马鞭卷走的那柄长矛枪,又听得“铮”一声响,长矛枪已不偏不倚地插到了胖官兵的脚边,并且整个枪头直没入地上的青砖之中,仅余木柄枪身还在兀自震颤不止。
在场官兵均被林宗汜的这手功夫惊得目瞪口呆,那胖官兵更是惊嘘不已,感叹道:“妈耶!没想到这人竟是林宗汜!可似他这般清瘦模样,又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呢?”
然此时的林宗汜却无心去猜想这群值守官兵们的心思如何,他的一颗心早已焦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就能回到家中,同时也一直在向诸神佛们祈求着,只希望众位神仙能保佑自己那独苗儿子平安无恙。
周楚清此前送去的加急信中只是少爷病危,望其速归。林宗汜这一支血脉香火不旺,人近中年才得此独苗,是以向来爱若明珠,在得此消息后,他又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取了快马往回赶。
他一路上昼夜不歇,中途已换过了十六匹好马,如此奔驰过四日三夜后,总算是在今日明时分赶到了宁波城里。
他驱马穿街过巷,等到得南街路口时,老远便见到自家府门口正在治丧,府门前一片哀沉气氛,门梁上的大红灯笼也已换作了白色的招魂灯,两旁立柱上都贴上了挽联,偶有进出的佣人均是披麻戴孝,面色肃穆。
看到眼前此幕,他的心中骤然一凛,颤声自语道:“我…我来迟了?莫非…我的孩子…”想到此处,眼前立时一黑,险些坠下马来。
可就在他气短难续之时,忽听得旁侧传来了一声惊呼,接着便听有人喊道:“啊!是家主回来了!真的是家主回来了…”
那声音稍一停顿,片刻之后又从极远处传来,显然是跑进府里报信去了。
林宗汜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随后翻身下了马背,快步走进院中,欲要寻个仆人问个究竟。可他刚一抬眼,便见乌泱泱一群人正向大门口聚来,走在最前头的那两人,赫然正是易亮文与同泽大师,跟随在他二人身后的众人,也各个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宗汜看着这群人,心中更生不详预感,暗忖道:“怎会有如此多的大人物在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心中虽是疑惑,但面上却不失礼数,当下团团抱拳,道:“在下刚即归府,不知诸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莫怪。”话间目光急扫,却始终寻不见周楚清的踪迹,于是转面又向易亮文问道:“易前辈,楚清在何处?”
易亮文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楚清他受伤了,不过性命并无大碍,只是他使用的乃是两伤功法,反噬之力实在太过霸道,以至此时还处昏迷之中,不过陆远怀夫妇已在为他诊治,想必不日便会苏醒过来,宗汜不必担心。”
林宗汜惊道:“啊?他为何要使用两伤功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易亮文走上前去拍了拍林宗汜的肩头,道:“此间事由实在太多,便由老朽一一与你听罢。”接着便将南湖之役的经过细细详了一遍。
林宗汜听完之后,险些晕厥过去,好在被易亮文从旁扶住,才不至摔倒,又兀自平复了半晌,才颤声问道:“这么,我的妻儿都已经死了?”
易亮文道:“刘福夫人和孩子都已被他杀死沉尸南湖,老朽已派了三百余人去湖中打捞,只是南湖广阔,又不知确切沉尸地点,是以直至今日也还未打捞到尸身。”
林宗汜陡然色喜,忙道:“既未找到尸身,那就不能坐定人已被害是事实,也或许只是那贼饶谎言圈套呢?”着转面望向一旁的家仆,喝骂道:“还不快去把衣服换了!门口这些丧气的东西也都给我撤了!”
家仆们受了呵斥,口中连连应是,慌忙退了下去。
同泽大师在与易亮文对视过一眼后,迈步上前,道:“宗汜,你的心境老衲感同身受,只是那日我等着了恶道,随时都会丢掉性命,在那等情境之下,想来那倭寇也不会谎骗人。夫人和孩子自被劫持之日算起,至今已过七日,老衲唯恐耽误了亡灵超度,便擅自做主,在府里举丧做了法事。”
林宗汜斜眼看向同泽大师,沉声道:“那我还得谢谢大师代我发号施令了!”他在这话时,语气颇冷,俨有指责之意。
同泽大师闻言,心头一震,他平素与林宗汜也算感情交厚,此时却被当众冷言指责,心里不免生寒,但转念又想,林宗汜遭此横祸,情绪焦躁也是在所难免,于是又平缓下了心境,歉疚道:“是老衲不该了,还望宗汜见谅。”
林宗汜话即出口,也自觉言语有失,但此刻的他并没有心情去照顾旁人情绪,只是淡淡道:“大师所言也不无道理,但只要尸身还未被寻到,我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我的妻儿已经死了。”到此处,环视众人一眼,又道:“我会马上带人去南湖寻找,诸位还请自便。”完转身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