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亭刚出了驿馆大门,离老远便见到昨日那个伙计已牵了一匹棕色高马相候。
那伙计见到慕北亭后,急忙迎上前来,还不等靠得近了,便即讪笑道:“哎哟,我的大爷,您可算是下来了,的都候着您多时啦。您瞅瞅的牵着的这匹马,它可是这马棚里的头沟货,虽然比之您那一匹稍有不如,但也可算是一匹良驹,昨夜里的可是连夜给它细细打理了一通,您看这毛色,再看这精气神…”
慕北亭听他口若悬河地胡扯了一通,大觉头疼,心知再不拦他,只怕是要没完没了,于是上前接过缰绳,打断道:“有劳哥了,待我回来取马时再行重谢!”
那伙计费力了这一通,本意就是欲要讨些好处,此刻得了许诺,心满意足,连忙应声道:“客爷只管放心!您的那匹好马的定是供起来伺候着…”
这一次慕北亭并不等他完,右足轻点,立时翻身上了马背,随后双脚一夹,马嘶长鸣一声,便已奔出了很远去,至于那伙计余下的话自然也就听不到了。只等驰骋过一阵后,他才勒绳停马,仔细辨清楚了方向后才又打马再校
此行的道虽是偏僻窄,却也不算太难走,只是跨下的马儿终非良马,是以行进的速度也差了许多,好在此马耐力尚可,走到日暮时分,也终于是进到了平关镇。
进了镇去,慕北亭便压低了帽檐,不疾不徐地牵着马儿穿过了镇心,就像是寻常路人一般,不露丝毫异样,最后寻到了位于镇北的一间偏僻旅店住下。在简单休整后,他便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打算今夜里前往赴约的地点去探一探风。
就这样一直挨到了卯时初刻,慕北亭吹灭了房中烛火,随后越窗而出到了街上。
是夜乌云遮星隐月,街道两旁的人家也都熄灯歇息了,到处黑乎乎一片。
慕北亭因所修内力已至化境之故,能暗夜视物,是以在夜里行走如履平地,丝毫不受影响,又因周遭黢黑一片,他也就懒得上房行走,便顺着慕荀所告知的方位沿大道走去。
走了约莫一刻钟后,果然寻到了那废屋,他仔细观察周遭一圈,并未发现有何异样,当下便纵身跃上了屋顶,目光顺着那个破洞往下看去,但此时的屋里却比外面更加黑暗,饶是他眼力不弱,已全然不能视物,于是便欲跃下屋顶。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屋里的黑暗中传了出来,问道:“敢问房上君子,可是慕北亭慕大侠?”
慕北亭吃了一惊,但也识得这正是杨三卿的声音,当下稍一寻思,便朗声应道:“不错,是我。”言毕纵身下到霖上。
杨三卿又道:“慕兄倒是守时,不过这梁上君子的作为不免有失你大侠的风度。”
慕北亭无声苦笑,暗道:“看来杨三卿还是从前的那个杨三卿,先前的顾虑与防范倒是显得我人之心了。”但转念又想:“看样子,他恐怕是早已住在了此处日日守候着我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且进去再。”打定了主意后拾阶而上,推门同时道:“杨兄所言在理,确是我不该了。”
慕北亭刚一迈进门,屋中顿时就亮起了火光,杨三卿正举着火折,挨个点亮着地上的数盏油灯。
慕北亭抱拳道:“敢劳杨兄不惧蚊虫叮咬在此相候,慕某于心不安呐!”
杨三卿转身面向慕北亭,熄灭了手中的火折,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在你提前几日到此,也算是让我解脱了,来还得是我谢谢你!”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朗声笑起。良久笑罢,杨三卿指了指面前的空地,道:“你我二十余年未见,若是立谈仇怨,不免煞了今夜气氛,不如先坐下叙旧片刻可好?”
慕北亭点头道:“不错,确是个好提议。”着当先席地坐下。
杨三卿将火折揣进怀里,也缓缓落坐下去,然后鼓起眼睛仔细打量了慕北亭半晌,才叹道:“你隐居二十余载,过得可算逍遥?”
慕北亭苦笑一声,低首望向面前的一盏油灯,幽幽道:“逍遥?嘿,不过是了度余生罢了,又如何能得上逍遥二字。”
杨三卿却咧嘴笑道:“我看不然吧,你隐身度日的缘由我也知晓,只是你当年走时仅带有一个独子,可如今却多了一个女儿出来…”他到此处,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愈发沉声问道:“能续弦再娶,日子又如何能不逍遥快活?”
慕北亭顿时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杨三卿绝不是一个喜好窥人隐私的婆妈性格,但眼下他即有此问,慕北亭也就坦然答道:“咱们多年不见,没想到杨兄这一张口不问旧仇,反倒是关心起我的私事来,你倒是有心了。不过我确实未曾再娶,落在你手上的那位姑娘也并非是我的女儿,只是犬子与她投缘,便结成了异姓兄妹。嗯,不过若她是我的一个义女,倒也合情合理。”
杨三卿忽然大笑道:“看来这二十余载的时光倒是没有磨灭了你的侠义之心。嗯,很好!”
慕北亭暗里惊疑了一声,对杨三卿的这番话大感诧异,但他也没有闲工夫用心细想,便道:“既然话已至此,还请杨兄先把那个姑娘请出来让我见上一见。”
杨三卿摇头道:“慕兄也忒糊涂了些,似她那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我又如何会舍得让她陪守在此喂蚊虫?”稍顿,又道:“不过慕兄且放心,我每日都是锦衣玉食伺候着那美人儿,并未损她分毫。只待咱们的恩怨一了,她自然会得自由。”
慕北亭微微颔首,他对杨三卿的话大体还是信得过,于是问道:“那好,杨兄且看,咱俩的恩怨该如何了断?”
杨三卿眉头一锁,缓缓沉下头去,突然又用一种极低哑的声音道:“当年我技不如你,被你削断一指。今番再遇,我定要与你再比试一场,若我得胜,你需自断一指给我反之若是你得胜,我便再自断一指给你。至于那姑娘,无论输赢,我都会奉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