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又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荀回头望去,只见是两个家仆打扮的汉子正疾步赶来。等离得近了,其中的矮个子家仆当先招呼道:“慕少爷请回罢,这饶遗体我们定会妥善处置的。”
慕荀见他二人来得如此之快,心想必是此前叔父已经安排过的,可转眼再望向地上邵子勰尸身,一时间竟又不知该如何应答。
那两人相互对视过一眼,也不等慕荀反应,其中一人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挂白布,抖开后盖到了邵子勰尸身上,接着两人分拢两端布头,再一翻转,便将整具尸身兜住了。那矮个子汉子又冲慕荀道别一声后,便引头匆匆退了下去。
但自始至终,慕荀都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俩动作,心中茫然一片,直至他俩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总算悠悠缓回了神来。他将目光收回近前,却又瞧见地上的大片血迹正被此时月色染上了诡异可怖的奇异光泽,他忽觉一股寒气自后背陡然生出,激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今晚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震撼,他不愿再在这个血腥之地多呆上哪怕一个弹指,于是转过了身去,快步走到楼檐下,随后提气纵身,几个纵跃之后便回到了顶层楼阁里。
跨进楼门,正欲寻到椅子上坐下,可就在这时,他周身的经脉突然如针扎火炙般疼痛起来,他猛然想起了那瓶药丸,急忙伸手入怀掏出药瓶,拔开瓶塞后倒出一粒药丸送入口中吞下,稍过片刻,药效骤起,周身的疼痛之感也瞬间消失不见,来时与去时同样迅捷。
他坐正了身子,又倒出一粒药丸放于掌心仔细观察,可看了片刻后,却始终没能发现特别之处,只得无奈叹道:“唉,看来快也有快的坏处啊!”
又过了一会儿,他自觉周身经脉已经恢复如常,方才长舒了口气,但紧随着又开始想起了今夜发生的事。
但这一次他刚及动念,碰巧那药丸的药效再度释放,他只觉困意汹汹袭来,眼皮立时撑持不住,心里再也打不起任何念头,便即斜靠在椅子上昏睡了过去。
往后数日,慕荀始终都被邵子鬯之死困扰心神,学功无心,吃饭无味,整个人就似丢了魂一般,每都心不在焉。
在这期间,林宗汜也曾来看过他一次,但叔侄俩竟是相顾无言,然后就各自翻看书籍,以缓解尴尬气氛。不过自那日以后,林宗汜就再也没到过这顶层来。
又过了几日,慕荀心绪渐平,偏执的念头也大大消散。而日日送饭前来的张合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于是借机向他细了“万书塔”自建立至今的完整历程。
慕荀听完后,又自静思了三日,在这期间,他渐渐理解了叔父口中的“规矩”为何意,也体会到了叔父的苦心孤诣。至此,他对叔父林宗汜的芥蒂终算是解开了,对邵子勰死虽还不上释怀,但也勉强能接受了现实。
他心结得解,头一件大事自然就是去面见叔父林宗汜,想要向这位叔父当面致歉。于是他挑了一个惠风和畅的午后下了楼去,举手叩门,轻声唤道:“叔父!无知又不孝的侄儿前来向您请罪啦!”
过了良久,屋里传出了林宗汜的回应:“进来罢。”
慕荀推门而入,见到叔父此时正在写字,心道自己选的真不是时候,又唯恐此时出声会干扰到叔父,于是便立站门口也不话。
林宗汜既不停笔也不询问,仍是自顾自地临摹着米芾的重九会郡楼贴,又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忽然收笔直身,转头望向慕荀,问道:“懂字吗?”
慕荀摇头道:“我只知好看与不好看,至于其中的门道却是不懂的。”
林宗汜轻轻颔首,转眼再看向桌上字帖,叹道:“那就可惜了。”将笔轻搭在砚台上,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慕荀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真诚道:“我…我是来向叔父您赔不是的,先前都怪我心思简单,考虑不周,没有设身处地去理解您的处境与难处,以至跟您生出了嫌隙,但现下我明白了,也知道你的苦衷,所以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知和无礼!”
林宗汜也不吭声,将笔重握回手里,在临摹过重九会郡楼贴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定”字,随后缓缓道:“三排左起第十八本,今日先把招式记熟,我晚间来察。”再度将笔放下,又补一句:“出去把门带上。”
林宗汜这些话时态度冷冷,但慕荀却能从他的言语里感受到自己已经被原谅了,心头一松,躬身行礼道:“谢叔父宽宏!”言毕转身出门,等关门时又冲着林宗汜咧嘴笑了笑,但林宗汜却再也没有抬眼看过他。
慕荀回到了楼上,心中略觉好奇,叔父此前已经过不再考他功夫,为何此番又要再考?当下便冲至书架前寻找起那本书来。等按位寻到后,抽出一看,只见此书名唤翙羽剑诀,再随手翻开邻一页。然而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呼失声道:“这…这书竟然是我爹写的!”原来这书的第一页上赫然写影慕北亭书”四个大字。
慕荀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但他还是强压住了激动的心情,细细翻看许久,合上书页时,心中已是感慨良多,惊叹道:“难怪叔父会这墨雨剑只有在我爹手中才可称得上是下一等一的利器。原来是要用清瑞鈭星诀第六层境的功力施展出翙羽剑决,再作用到墨雨剑上,如此方能呈现出无坚不摧之势!”抬眼看了看悬挂墙上的“墨雨”,又自笑道:“嘿嘿,原来这墨雨剑能得锋利之势,也不过是源于前二者的加持而已。我就嘛,否则单凭它的石头剑身又怎能当得起神兵利券四个字。”
走到墙边,伸手取下墨雨,拔剑出鞘,手捻剑起圈,照着书上起邻一瞻落羽千河”,不过这一挑剑,倒叫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禁暗想:“我在这楼里已住有半月,也不知叔父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找到我爹踪迹。嗯,就等晚间见到叔父时再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