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夏犹清强忍着背后的疼痛感，孤兰的鞭子看似用了全力，实则是收着力的，她并没有下死手。但这几天奔波下来，还是受不住了。

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珠，如下过雨一般。殷辰替她上药，缓缓道：“如今你也看到了，孤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犹清掐着左手的虎口处，忍痛低沉道：“你还有什么没有说的，都一次性说出来吧。”

殷辰放慢了上药的速度，道：“你加入得晚，或许不知道孤兰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仔细想来，到跟你有点像，脾气丑性子硬，倔强不服输。若不是齐三猜中了她的心思，我还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执意要你当她的徒弟呢。”

“什么心思？”

“孤兰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威震武林，谈薄名利的女侠了。打败十大恶蛇后，她开始沉迷于修炼《万蛇功法》，不惜堕入邪道，成了个无情无义，满心贪念之人，甚至开始猜忌自己的儿子。楼中又荡动不安，一些小人的谗言入了她耳，她便以为楼主救下你是为了将你培养成他的得力剑影，这样一来他身边就有了武布和你两个天字杀手护他左右，以此来增强羽翼，长久后，必定会影响她的地位，所以她就索性将你收为她的弟子，如今她又索性想将自己的儿子赶下高位。”

夏犹清听殷辰的语气，心中疑惑，问道：“那齐三又是作何打算？”

“他向来心思缜密，每走一步他都会瞻前顾后，就算生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有应对的法子，从不会让我们这些下人们过问。”

伤口处理好，夏犹清整理好衣着，趁殷辰收拾药箱之际，拔剑架在他脖子上。殷辰也早已经习惯了，没有做出反抗，调侃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有哪一次是真的想杀我？你吓不到我的。”

她眉眼凌厉，梗着脖子道：“我师兄还在半月楼，我得回去。”

殷辰摇了摇头，道：“楼主吩咐过，叫我看着你，除了半月楼，哪都可以带你去。”

她手中的剑微微颤抖，鼻尖一酸，喉咙一哽，过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将想说之话挤出口，只道：“他如今身边只有武布了，万一生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

落日余晖，彩霞万里，半月楼门口却无一人把守，里面静得出奇，落花飘落，风声安详，到处一片萧条。

夏犹清和殷辰看到眼前之景，不再犹豫，径直走向书房，那是齐三最常待得地方。

安静如死水的半月楼被一声破门而入的声音搅起了涟漪。

书房内，齐三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坐在书桌旁，手里拿着兵书，武布握着刀，在他身侧一副屹立不倒的样子，严肃至极。

齐三看到夏犹清的出现，脸上先是惊讶而后又转而怒地看向殷辰。

来不及多说一句话，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战场上敌方的军队，压迫感迎面而来。

一群熟悉又遥远的面孔将书房团团围住，在门口开出一条道，孤兰踱步而至。

孤兰身边站着的是井宗，半月楼内“人字杀手”的领头人，他比夏犹清年长五岁，与齐三同年。一直以来他都质疑夏犹清的级别在短短几年内就赶超了他，见到她站在齐三一边，便激动得喊道：“夏犹清犯了重罪，被发去灵绪山思过三年，眼下她私自出逃，齐三你却在包庇她。”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孤兰，更加底气十足道，“果然你们两有私情！”

一只带着墨水的毛笔飞过，打中了井宗的眼睛，墨水瞬间渗入眼球，痛苦不止。齐三正襟危坐，气势远比从前高昂，拿出了一楼之主的气势，怒道：“大胆！没有我的命令，你们怎么敢来打扰我的清净。”

底下人纷纷嚷道：“齐三！你别装了，我们都是听命于孤兰的，你还不束手就擒？”

齐三道：“母亲大人，你想要什么直接同我说就好，何必动用这么多人？”

孤兰一改面色如常，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惊，道：“你有多少年没有叫我母亲了？”

四下无声，双方迟迟没有动静，突然天空传来悦耳声音，是没听过的器乐，像是笛子又不是笛子，仿佛从云端传来，动人心脾。

不知从什么地方爬出无数条毒蛇，吐着信子，爬上门窗，将整个书房围得水泄不通。

武布、殷辰和夏犹清将齐三护在身后，孤兰像是突然着了魔，仰天狂笑，惊得飞鸟逃窜，黑云压顶，书房的门窗已布满了毒蛇，透不出一丝光亮，混乱中，夏犹清仿佛听到齐三的低喃：“你回来干什么？”

她看到那些毒蛇，心中仿佛被火灼烧，体内热流肆意，杀气四起，她拉起齐三，挥舞长剑，执意要开出一条道路来。

眼前全是毒蛇，耳边全是吐信子的“丝丝”作响。

只听见孤兰在外面疯言道：“你不是一直都恨我没有救回云儿吗？在你心里，早就不认我这个娘了！”

夏犹清感受到背后有血滴落，手腕处酸痛难忍。她知晓自己撑不住了，慌忙道：“殷辰，你的失魂散呢！”

殷辰：“这些蛇的毒性远比失魂散高得多，根本没有用啊！”

齐三看到她后背的红衣湿透了，拉扯躲避之中，他的白衣蹭上了她后背，血迹印在他的白衣上，格外刺眼。

他抢过她手中的剑，她已经没了力气，他这才发现，她的手腕都在颤抖。他大喊道：“你回来干什么！找死吗？”

“你救过我一命，我不能让你死。”

“砰”的一声，笛声戛然而止，毒蛇纷纷退走。外面天已经黑了，淡泊的月光照进屋内，清冷恍惚之间，她看到门口的虎头金刀笔直地立在石板路上，砸出了一道道长长的裂缝。一个高大比天、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就在一旁，他轻而易举地拔出虎头金刀，冲进人群，奋力厮杀，那把沉重的刀在他手中轻盈得像一根竹竿。

血光像是火焰一般照彻天边，灼烧着冷月，红透了月光。

她口中无力的喃喃道：“大师兄？”

萧盛的功力大涨，一己之力，遍地尸首。但是孤兰已经走火入魔了，她像一条灵敏的竹叶青，狠厉又让人难以捉摸。

半月楼的大门外一位身着淡蓝色水纹长袍，墨丝长飘的公子，如谪仙下凡一般缓缓而来，走进书房之地，殷辰惊讶道：“师傅！”

只见那位“谪仙”手中银丝一动，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入孤兰的额头，孤兰身子一震，笔直倒地。

“谪仙”嘴角轻扬，淡淡道：“在下鬼医，来迟了。”

齐三舒了一口气，坦然道：“你终于来了，要不然我可就要丧命于此了。”

鬼医微微抬头，顿时黑云散开，洒下了一地月光，照得他越发精致温柔，他柔声浅笑：“那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殷辰扶起夏犹清，搀扶着她往前走去。萧盛扔下虎头金刀，弯腰抚摸着她的头顶，泪光满眶：“小师妹，都长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