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大静山寺终于真正地静了下来。
法堂西边的群房院里,一个口叼狗尾巴草的男子枕着双臂,孤零零地躺在房顶之上,一动也不动,全身上下只在胸口上放了一把单薄的折扇,却丝毫不畏寒夜、凉风、重露。
这个形单影只的男子正是毫无睡意的风无尘,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的明月,可是出现在他眼中和脑子里的却不是明月,而是那个不知姓名,更不知来历的姑娘。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见了她那么几面,自己便跟着了魔一样,忍不住一时一刻不去想她。
正在他回味那女子的容貌、身姿之时,群房院突然响起了一声娇喝,“色狼,你给我出来!”
风无尘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满脸疑惑地望向了声音的源头。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身影。
女子的一声娇喝不但惊到了风无尘,也惊到了群房院里的其他香客、游僧。不一时,群房院里每一个房间都亮起了灯火,开窗的开窗,开门的开门,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寺里什么新鲜的祈愿求福仪式呢!
就在众人点灯、穿衣、观望之际,风无尘已经匆匆忙忙用有些发麻的手取了身上的折扇,纵身跳到了那姑娘的跟前。
他讷讷地还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女子却抢先开了口,只见她冷笑着道:“你就是那个色狼?”
他先是傻傻地点了点头,又红着脸摇了摇头。他不清楚这个女子怎么知道候涛给他起的这个外号,只担心这个破外号会给这姑娘的留下极差的印象。
他突然变得既惶恐又局促不安,不敢再抬眼看这个心心念念的姑娘了,两只手也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装作摆弄手中的扇子。
手中的折扇被风无尘不经意地、鬼使神差地向左边打开了,他的心本就完全不在折扇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只是,正在皱眉打量风无尘的那个姑娘却突然红了脸,只听她娇斥道:“你这色狼真是胆大包天,看来那个人果然是你!”
风无尘感觉哪里不对,也低头看了一眼折扇,他的脸更红了,原来扇面上画的竟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春宫图,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两女翻滚在青草绿花之中,动作淫糜不堪。
这把扇子正是那日顺安城街道上的小商贩“强卖”给风无尘的,尽管他已经拿了好几日,可是之前每次都是向右打开,并不知道这扇子竟然还能向左打开,更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副春宫图。
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把扇子乃是一把三面扇,共有三层扇面,左右均可开,中间一层暗藏了一副春宫图。
突然在她的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风无尘既感非常恼怒、羞愧,又觉无比失落,那一刻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一把将手中的扇子给扯地稀碎,又抬起头想要解释一番,可这时一柄纤细的宝剑已经出现在了女子的手里,只听这女子娇斥道:“你这色狼白天跟踪我,晚上”女子贝齿紧咬,后面的话愣是没说出来,“去死吧!”
说着,女子一抖手腕,手中的宝剑登时便吐出了三道碧油油的雷光,光彩夺目,照亮了半边天空。
雷光一闪,陡然轰在了风无尘的胸口,将他的胸膛都给击了个大窟窿。
众香客刚睁开眼,睡眼朦胧中便见到了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口耳相传的恐怖妖怪、厉鬼们立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登时便乱做了一团。
“妖怪”“这是狐妖吃心”“是厉鬼索命”
茶壶、茶杯、桌子、椅子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快跑”,不知道是谁光着屁股第一个跑出了院子,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打翻了烛台。
只知道整个群房院人声鼎沸、惨叫连连、火光冲天
女子身在一锅乱粥之中,但她却也平静的很,既没有因为周围的杂乱而心烦,也没有一招杀敌,而面露喜色。
当然,没有面露喜色倒可能不是因为平静,而是因为她知道她并没有杀死那个色狼。
女子盯着院中郁郁葱葱的柳树树冠冷冷地道:“色狼,没想到你的身法倒是挺快。”
话音未落,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从浓密的柳条中显出了身形,这个身形正是风无尘。
除了羞愧和局促,他的心中又多了几分惊骇。虽然,他依然看不出眼前这个女子的修为几许,但是从这女子随手一击展示出来的威力来看,他估计这女子的修为至少也到了筑基期六层。
内心最深处,风无尘还有些许的喜悦,这喜悦并不是因为自己刚刚险而又险地捡回了一条小命,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是一个修仙者,这就意味着两人将来会有更长的时间可以厮守在一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从这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生死关头,还生出这么多想法,他知道甚是不该,匆忙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眼前,赶忙诚恳解释道:“姑娘,在下确实不知道那把扇子里竟然还有那么一幅画,无意冒犯你,在下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只是,就因为这点事姑娘就要致在下于死地似乎是有些欠妥吧?”
“你这色狼的脸皮还真够厚!”女子语带愠怒地道,“你白天是不是在跟踪我,晚上是不是偷看”说着,她又红了面皮咬紧了牙关,“偷看”两个字后面的话还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白天,在下确实跟了姑娘一会儿,的确多有冒犯,是在下的不对,给姑娘作揖赔礼了!”风无尘作了一个揖。
“晚上,在下也的确不小心用扇子唐突了姑娘,也是在下的不对,再给姑娘作揖赔礼了!”风无尘又作了一个揖。
“好你这个避重就轻的色狼,”女子满脸的杀气,“那你倒说说我叫色狼的时候你为什么出来了,我又问你是不是那色狼的时候,你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姑娘有所不知,色狼这个称谓是一个混蛋强加给在下的外号!”风无尘一脸委屈地道。片刻的功夫,他在心中已经把候涛给杀了千百遍,心想这都是那候涛乱起外号给害的,现在听见别人喊“色狼”,他总会下意识地以为是在叫自己。
“好一张巧嘴!试问谁会这么无聊给人起色狼这个外号,又有谁会甘愿接受这个外号!”女子被风无尘的话给气笑了。
又道:“你狡辩也没用,虽然之前我没完全看清你的脸,但也看了个大概,的确和你一般无二!”
说着,女子灵活地挽了一个剑花,右脚轻轻点了一下地面,然后身子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地掠向了风无尘,其速度竟不比风无尘施展了逍遥行身法之后慢。
眼见这女子只轻轻一跃就有这般惊人的速度,风无尘哪里还敢有丝毫的大意,赶紧把体内的玄功都发挥到了极致。
两个身影在上下跳动的熊熊烈火里、四处逃窜的人群中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风无尘已经拼尽了十二分的力气却还是不能将身后的女子甩开。其实,他也不愿意将她甩开,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都没有出这个院子了。
追在风无尘身后的女子也很震惊,她已经用了八成的修为可还愣是追不上前面那个只有筑基期两层修为的色狼。她皱了皱眉,突然双脚一措,右脚轻轻在巽位上一点,整个人猛然间就化成了一道流光,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风无尘的身前三尺处。
只顾逃窜的风无尘哪里会想到她转眼间就到了自己的身前,等他发现她的时候想停下身子却已经不能够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羊入虎口。
跟着,风无尘就被一个飞脚重重地踹到了胸口,惨叫声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飞上了天。他刚想御剑,屁股上又有一击飞脚赶到,跟着他的身体便不再上升了,成了一颗从天而降的人形陨石。
清脆的“嘭”声和凄苦、悲惨的哀鸣声从人形的大洞中传了出来。
还没能风无尘抬起头,一把冰冷的宝剑已经抵到了他的后颈,凉凉的、痒痒的。
“色狼,有什么遗言?”
“我叫风无尘,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略一迟疑道:“禾妙音!”
“现在你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