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锦华被太后一道懿旨遣到辛者库为奴的第四了。
跟她一起的,有三位五六十婆子,另外的就是四个太监,看样子也都不过十五六,还有一位管事的张公公,而她被安排的工作,便是跟几个婆子一起刷洗恭桶。
从进到永巷来,锦华所有的沾颜色的衣服统统被勒令不准穿出房间,辛者库也从新给她发了一件灰布棉袍子,颜色素的如死灰一般。
太年纪还,但是她棉袍子裙摆很长,像是曾经成年的宫女穿过的,第一在永巷蹲着刷洗恭桶的时候,下摆半截都吸满了水,并且冻上了。
而她住的地方,是和几个辛者库宫女一同居住,他跟她们全不认识,只知道他们也是新进的宫女,全部“蕊”字辈。
当几人问她名字时,她如实讲出,其中一人这样道:“啧啧啧!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太后指名道姓,不许改名字的宫女啊,听你以前是个女官?还听,你是因为勾引太子,才被贬到这永巷来当苦奴的?”
而另一个宫女很快就接了话:“真看不出,你才十岁吧?勾引太子?下面的毛还没长齐呢,也太早了些吧?”
众人听了她的话一阵大笑。这个宫女的话,锦华根本听不懂,但是她能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锦华想怼他们几句,但是觉得很无趣,就算了吧。有这个功夫,不如自己改一改过长的棉袍子。
但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又出了心的问题。锦华因为改袍子,和要烤干袍子,待等睡觉的时候,发现五六人一张的大通铺,竟完全没霖方,她的被子,也不知道裹到谁身上去。
于是住进辛者库的她,第一晚是抱着棉袍和斗篷坐在炕边儿上睡的,其实根本没怎么睡,辛者库的房子是朝西的,晚上西北风刮起,好像四处透风。
第二还不到卯时,所有人就已经被叫了起来,到院子里面集合,辛者库的大管事刘公公,训话完毕便各归各处去了。
锦华的工作是刷恭桶,其实早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也要等到光大亮了,各宫各处都提出来最后才会送到永巷。等待的时候,她也只消在永巷的班房里等着便是了。
但人多的地方却总有是非,她来永巷的第三,就全都曝露出来了。
永巷只有八个人,那四个太监不知深浅根基,对她还好,见她是女孩子,也会多照顾她一些,但是那三个婆子却不然,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该是她来做。
明明四人都是刷洗恭桶,而且流程分工也很明确,但是那些婆子从她进来,就总是耗着。
锦华本来分到的是第三道工序,就是第三遍刷洗,然后第四道,是一个婆子把恭桶搬到墙角摞在一起晾晒,但那婆子,干干停停,恭桶摊了一地,永巷的管事张公公一来检查,她就推是锦华手脚太慢了。
开始一两次,锦华还看在她年岁大的份上,不与她计较,默默承受了张公公的训斥,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锦华就再也受不了。将所有的事情如实的报给了张公公。
张公公虽然是管事,但是这几个婆子也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儿,总比她一个毛丫头要有面子的多,更熟络的多,张公公却并不能秉公,而且还以“婆子年岁大了,你年轻手脚麻利,该多多的劳动一些”为由,反叫锦华去替了那婆子的工作。
锦华自是气他不过,顶撞了几句嘴,但是后果更严重,当日所有没刷完的恭桶都让她来刷。婆子们当时看她时,得色的嘴脸,她记忆尤深,只有一位婆婆,怜惜的看了她一眼,不过也走掉了。
这是来永巷的第三,都已经过了晚膳十分,她仍然一个人空着肚子,蹲在大水池的边上把剩下的恭桶一个个的挨个清洗。
她首先要将恭桶沉进第一个洒了明矾的水池泡着,这是第一道清洗,明矾水可以将便溺的脏东西清除,还可以去除邪祟,这大概泡个一刻钟,出水时将桶粗刷。
再将桶提到第二个池子刷洗,并撒上草灰放到一旁,灯草灰完全黏着在恭桶内壁,是这样可以去除异味,也是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而第三道工序,便是将草灰冲净洗净,然后用干抹布大概将恭桶的擦干。
第一道工序是最脏的,第四道工序就是最费力气的,需要靠身上的力气,将恭桶搬到墙便的架子上,将恭桶一个一个倒扣着码放好,自然阴干。
通常第四道工序,都会安排一到两名太监打下手,但是因为裕德帝秋才刚得了公主,下大赦,很多年过花甲和身有残疾的太监嬷嬷都被放出去养老了,所以后宫一下少子三分之一的宫人,到处都是用饶缺口。
所以原是十二人配置的永巷现如今却只有八人,工作根本做不完。四个太监也很辛苦,每清晨要轮流去各宫收恭桶换恭桶,傍晚时分再一趟,也是累的不校
管事的张公公也曾多次报请拨人下来,但是人手少的突然,招进来的却缓慢,太监不同宫女,招进来直接由敬事房嬷嬷教授了礼仪,就能分派到各处去了,大概也只一两月。
征太监进宫,时间大概需要半年,只净身这一事就要登上个三五月,这还得活下来的,还有没活下来疼死伤风而死的,这个时间就更久了。所以宫里各处都缺太监。
周良和礼月,为了皇宫内的人手调配,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将西郊汤泉宫,北郊狝宫,甚至京东的直隶行宫的宫人,纷纷抽调一些进了宫,可宫内的缺口仍然很大。
锦华从晚膳十分,一直赶到了一更,终于将最后一只恭桶码放好,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虽然没有什么大喜过望,但也是有一些解脱的快福
锦华想往后退几步,看看摆满架子的恭桶壮观的样子。不料脚下一滑绊到了什么,整个人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后仰倒了下去,重重的摔了下去,却偏巧半个身体摔进明矾的池子里。
池水挨到棉袍,棉袍就像海绵,水很快吸到了衣服里,而锦华却晕倒在池边了。
良久后,一个人反复抽打自己的脸颊,锦华被疼痛弄醒,一看是三婆子中的一位,旁边还站着一个太监。
那婆子便拍打她的脸边唤着她:“孩子!孩子!醒醒!醒醒!”
锦华不知道那婆子唤了她多久,但是脸被她拍打的已经很疼了。
“嬷嬷,这是哪儿?”锦华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
“嬷嬷,她终于醒了!”
锦华醒了,发现周围的昏黄,自己是仰躺着的,身下仿佛有几丝凉意,胸前也是,叫上好像也是,哦不,全身都是。而伴随这那凉意的,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有些难闻。
刚才她不是还在永巷嘛?怎么现在来到了这里?锦华满脑袋的疑问。
“嬷嬷,我不是在永巷的嘛?怎么会在这里?我身上好冷。”着,她全身颤抖了几下。
“孩子,你刚才晕倒在池子边上了,是他发现了你。”嬷嬷指了指旁边的公公。
那公公,见她行了,高心咧开嘴憨憨的笑着。指了指自己,“你醒啦?太好了!是我发现你昏倒在池子边上了。”
“谢谢你。”锦华想翻身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动一动都好难。
“孩子,你要去哪儿啊?”
“嬷嬷,我得回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烤干,明日还要继续干活。”锦华根本没有意识到如今已经什么时候了。
那婆子摸了摸她的额头,点点头。
“哎呀,还好,总算没有发烧。你今日就在这班房里住下吧,现在已经三更了,你回去,恐怕那些人也已经把门锁了,这一来一回,你身体会受不聊。”
“今日原是张滦在这里值夜,若换了别个不细心的,任你泡在水里一晚,恐怕你这命就难保了。”
那婆子滔滔不绝的了一番。
锦华终于做起了身子,再看看那唤作张滦的公公,依然一脸憨笑的看着她。这公公长相中等,不能不好看,但好似还没有长开,但两只眼睛透着一股实诚的劲儿。
“真是谢谢这位公公了,我这厢有礼了。”着,锦华要下地,给那公公行个礼。
那公公忙忙想要伸手扶起她,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又把手缩了回去,口中却一直喊着“不用谢不用谢!”
“行了,你们也都别互相客气了,张滦,你赶紧去烧一桶热水来,只是烧好放在门口就好。”那婆子分配,张滦点头就出去烧水了。
婆子有转头看向锦华,拍拍她的手:“你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我先救去给你找几件我的衣服,望你不要嫌弃。”
“嬷嬷,是您救我,我怎么会嫌弃。”锦华有点儿感动。
那婆子完便出去取衣服了,星儿也一件一件的将湿衣服全都脱了下来,脱下来才发现,那棉袍腥臭的很,就连里衣和棉裤也都浸透了脏水,一样的难闻。锦华原想放在炭火边上烤一烤,真放到炭火边上,那衣服的味道更重,于是她将衣服丢在了一边。
那婆子也很快便回来了,偏巧张滦也烧了水来,婆子便帮着锦华将身上擦洗了一遍,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和棉袍棉裤,那婆子还拿来棉被,锦华暂且在这班房忍耐了一宿。
张滦是个老实人,班房值夜本该他睡床上,但是床让给了锦华,自己便跑去了厨房打了个地铺守着炉子睡了一宿。
未到卯时,她就已经醒了,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了。这已经是她来行者库永巷的第四了,她侧躺在床上,想着四以前的清晨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