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希叹气,打起精神,问:“阿萱,找我有事?”
凌萱:“希希,四个月前,你让我查的那个纹身男,已经查到了。”
“他在哪儿?”沈南希睁开眼睛,坐正身子,脸上的疲惫,尽数褪去,只余冷冽。
“这几个月,他为了逃避警方追踪,藏了很多地方。我们查到他时,他在安阳镇的一间无牌经营的小宾馆,但是……”
凌萱的语气,变得凝重:“我们的人,去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死了?”
不知何时,沈南希的手里,拿了一支炭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白皙纤细的手指,极其灵活,牢牢控制炭笔,划出道道优美弧线。
“对。”
凌萱似是渴了,她喝了口水,然后,才说:“死了。警察还不知道他的潜藏位置,我们的人,装作路人,报了警。”
“警察来了后,初步判定为自杀。”
“自杀?”沈南希嗤笑。
凌萱疑惑:“怎么了?”
沈南希思索了下,说:“阿萱,你帮我去查一查,这个人家里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人。”
“希希,你怀疑这个纹身男,不是……自杀?”凌萱的声音沉了沉。
“不,既然警察判了是自杀,他自杀这个事,应该八九不离十。”沈南希否认。
“那你是……”
突然想到什么,凌萱恍然,道:“希希,你怀疑他是被人威胁了?”
沈南希:“是。”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也不是非好即坏。
她始终相信,再坏的人,也有心存柔软的地方。
四个月前,纹身男逃过警察的追捕,提前一步,畏罪潜逃。
对此,沈南希可不相信,这样一个分明不想死的人,在藏的严实,警察都没有找到的情况下,会去自杀!!
不再转笔,沈南希拿着炭笔,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纸上,发出的咄咄声,传进了凌萱耳里。
凌萱:“我今晚就吩咐下去,让人把这个人,再仔细查清楚。”
之前,为了找到纹身男,他们也去查了,他的家人、朋友,但是,没什么有用的。
这个纹身男,在安阳镇生活了几年,没对任何人说过,他的家乡是哪里,也没说过,他家里还有什么人,除了那帮子混子兄弟,没家人,没朋友。
倏然,沈南希又想起另一人,问:“阿萱,那个女记者呢?她找到了吗?”
“她很狡猾!还没有找到……”凌雪有些泄气。
那时,沈南希让她调查纹身男的时候,就顺便让她查那个女记者。
那天晚上,沈南希就记下了女记者的工作牌,知道她是市的一家三流媒体记者。
凌萱派人去查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离职了,跑到她家,同样人走楼空。
线索断在这里了,也证明,沈南希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个女记者有问题!!
犹豫了一下,凌萱忽然慢吞吞,说:“希希,这个女人,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据说,她对孤儿院有很深的感情,我们用不用……”
“不用。”
“希希,用这种方法,可能会更快得出结果。”
“只要,她在这个世界生活过,就会留下痕迹,慢慢查,会查出结果的,没必要扯上无辜。”
听出沈南希语气里的坚持,凌萱默了默,然后,说:“希希,说实话,那些人都这么对你,我不认为,你还要讲究什么善良。”
“阿萱,在你眼里,我竟然是善良的啊?”
沈南希不认为自己善良,但对凌萱的话,也不惊讶了。
她知道,在凌萱心里,老觉得,她是只小白兔,好心泛滥,容易受人欺负。
“不然呢?”凌萱的口气,有微恼,但更多的,是无奈。
“你总说自己不是好人,但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牺牲其他人的人,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沈南希哭笑不得:“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采取我的建议,只要把孤儿院控制在手,再把消息放出去,还怕她不来吗?”凌萱的口气,有些冲。
“阿萱,你心情不好?”
“……希希,抱歉,是我说话太冲了吗?我只是……”
沈南希听到手机那端,凌萱在轻轻叹气:“我只是害怕你受到伤害。”
本来,对纹身男的死,凌萱没有多想。
可是,听到沈南希的分析后,天不怕,地不怕的凌萱,突然,就怕了!
她忽而意识到:那些人,是真的敢杀人的!!
我在明敌在暗,若是……
若是,有一天,敌人不想再绕圈子了,直接派人过来,把沈南希给杀了……
到时候,沈南希就算很厉害,脑子也够聪明,但这也耐不住,她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实啊!
凌萱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唯一的好姐妹,会有遭遇不测的一天。
沈南希:“阿萱,你说的,我都明白。”
“你放心,我没有骗你,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特地回来了。
蓦地,沈南希嗓音生凉,每一个字,都夹了森森寒气:“只要被我找到证据,他们的死,和哪个人有关,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
“他们?”
“……”沈南希沉吟,片刻后,她一字一顿,缓缓道:“周伯和周婶。”
凌萱:“……”
和凌萱挂下电话后,沈南希在座位上,又坐了很久后,起身,来到房间窗台前。
望着窗外夜景,一颗心,没有着落。
“怎么了?心情不好?”
蓦地,耳畔传来一道揶揄,声音熟悉,低沉喑哑。
她偏头,便见那个男人斜倚在窗边,双手环胸。
他房间的光,是暖色的,照在他半边身子上,似乎,为凉薄的人,添了三分暖。
但是,看着他,隐藏在暗处的另半边身子,呵,什么暖,都是错觉!
正如,这个男人,时不时露出的温暖,也不过是,骗人的表面罢了!
沈南希斜了他一眼,真的只是一眼,便什么也没说,直接收回视线,离开了窗边。
走在小套间里,沈南希还听到,男人传来地,一声轻呵。
听起来,有什么意思,但又好像,什么意思都没有。
沈南希脚步顿了顿,然后,往卧室走去。
无关的人,管他什么意思?!
……
沈南希的生活,按照她的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已经在池氏,正式工作了。
在她所知道的信息里,池非昀还未从国外考察回来,工作一周,她和他,就工作内容,聊过三次,其中一次,被他批评了。
他让她搜集对手公司的信息,但是,有些信息,没必要出现在文档里。
他批评她的话,不难听,毕竟是贵公子,再生气,也有涵养,不会说难听话。
可他“不难听的话”,听进沈南希耳里,潜台词就变成了:
我请你,是当秘书的,你要把精确的信息,放到我面前,而不是,还要我浪费时间,去筛选信息,不然,我花钱,请你当秘书,是闲的蛋疼?
若叫某人知道了,她“恶意”曲解他的话,许是会气的肝疼。
为了让她在工作中,可以学到有效经验,也为了她不起疑,他对她,确实严格了一些。
但是,他绝对不会骂她啊!
怎么舍得?!
池非昀不知道,她的想法,沈南希自然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这一周,她兼顾设计部的工作,忙成狗的同时,沈南希更加明确了,对池非昀的定义:
这就是一个工作狂!
沈南希的办公室,就在董事长办公室。
中间隔了一道玻璃墙,里面和外面的人,一举一动,都看得十分清楚。
上周一,刚看到她的办公室时,她就皱眉了。
问走在前面的乔腾:“你也是池董的秘书,为什么你的办公室,不在这里?”
乔腾理所当然回:“我在池氏工作多年,已有不少经验,对我的办事能力,池董很放心。”
沈南希:“……”
所以,她的办公室在池非昀眼皮子底下,就是因为,自己的办事能力,还没达到池非昀的标准?
意识到这一点,沈南希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心情挺复杂的,毕竟,有记忆以来,她的学习和工作能力,都属于大佬加持的代表。
乍一听,自己的能力,被质疑,饶是沈南希这么清冷淡定的人,心里也确实不舒服了。
本来,沈南希打算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这一下,心气一起,倒是真的想,做出点成绩来。
殊不知,当她有了这种想法时,在她和某人的“争斗”中,她便已经输了一局。
这日,又是周一。
乔腾进来,带来了一大沓文件,放在她桌上:“这是需要翻译的,池董三天后要。”
沈南希接过,随意翻了翻,都是西班牙文字。
“好的,我会按时完成。”她颔首,言行举止,十分有教养。
心里却不禁又嗤了一句“工作狂”。
乔腾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打量了一瞬后,笑问:“沈秘书在这里工作,可还习惯?”
“嗯,池氏很好。”这话,不算说假,池氏确实很好,整体工作氛围,都很不错。
办公室里,有饮水机,沈南希放下文件,给乔腾倒了杯水。
都坐下来了,看来,是要有一会儿,才会离开了。
乔腾接过水,道了谢,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池董对她不同,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毕竟,沈南希虽好看,但池非昀沉浮商场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可他偏偏,就对眼前这个小了一轮的女孩子,情有独钟了。
“沈秘书,你身肩两职,任务繁重,又刚来公司,需要熟悉公司事务,池董作主,让你解了和设计部的兼职合约,今后,你不必再提供设计稿了。”
沈南希心有诧异,面上,却也不过微微挑眉,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池董吩咐的?”
她的语气,没有受宠若惊,更没有诚惶诚恐,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平常小事而已。
“是的,他昨晚亲自打电话过来的。”
“我若不做这份工作了,算不算违约?”
“池董吩咐的,自然不算。”
昨晚,他睡到半夜,突然接到池董的电话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危机,一看到池董的号码,就吓得连睡意,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
结果,池董吩咐了一句“告诉沈南希,设计部的工作,不用做了,不算违约”,就挂了电话。
那一刻,他的内心是p的。
“沈秘书,池董对你很好,像我们这些跟了他多年的人,也不一定有这种福利。”乔腾的语气,有点儿酸。
什么不一定,分明就是没有!
他敢拿文尚的年终奖和假期,打赌,如果,他们这些人和沈南希一样,在池氏有另外兼职,池董不会心疼,只会微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膀,说“能者多劳”。
沈南希弯了弯眼睛,眉目间,虽清冷不减,却也稍稍柔和了她的气息。
“乔秘书,你的工作经验比我丰富,对你的办事能力,池董很放心,要这些福利做什么?”
一听这话,乔腾觉得有点儿耳熟,然后,就记起上周时,自己说过的话。
乔腾意味深长地瞅了眼沈南希,这姑娘,还挺记仇的嘛!!
……
回到碧云湾,沈南希进了电梯,刚想摁楼层,一个男人闪身进来。
沈南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摁了23。
镜子里,男人的身形颀长,高大挺拔,侧颜清隽,温雅不凡。
赫然是2301的主人,她不待见的邻居。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
深深浅浅的,明明相隔了一米之距,偏偏那呼吸声,就好像缠绕在了一起,让人莫名厌烦。
沈南希盯着电梯门,目不斜视。
池非昀同样盯着电梯门,看起来,也像目不斜视。
“叮”地一声,23楼到了。
沈南希当先,迈步走了出去。
健步如飞的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匆匆走过时,某人的脚,也不自觉地,往她的方向,迈前一步。
她的风衣衣摆,轻轻擦过他的腿,带起了某种,不为外人所道的颤栗与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