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七是上余镇的庙会。上余镇是杏花姥姥家所在的辖区,所以每年庙会,杏花的小姨舅舅都会带孩子去赶庙。庙会前照例捎信儿给小梅,让她带杏花一起去玩。
小的时候,杏花娘带她去过一次,后来家里买了拖拉机交通更方便了,又去了一次。
上余镇的庙会跟长平镇的庙会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占着人口多,出了山区地势开阔,出摊的、卖东西的各种小商小贩的摊位能摆得开,规模上更大一些。
杏花娘去了两次就不想再去了,长平镇能满足生活需要,大热天的没必要再跑那么大老远了。
上余的名字往前数几百年,应该叫上禹,借其大禹治水之意,为整治附近的洪水泛滥。解放后在水边修了一座二十米高的大坝,与人们的生活区隔离开。
大坝蓄水后,作为抗洪和灌溉用水,水域面积越来越大,这片水域被称为上余水库。平时岸边有捕鱼的船只,也有渡轮往返。
现在正是雨季,水库的水位比冬春季节上升了不少。从长平镇到上余镇,拖拉机绕着水库跑一个小时,如果坐渡轮,顶多也就半个小时。
因此,没有车的人或者贪图省时间的人首选坐船。
庙会这天,像往常一样去上余镇赶庙的人都聚集在岸边,等着摆渡。不多时,船上就被挤的满满当当,平时装一百二十人的船硬是塞了一百七十人。
见面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熟悉的、结伴同行的,一路聊着家常理短的事,或者赶庙要去采买的东西,船上一时间人声嘈杂。
开始水面风平浪静,行至近一半的距离,突然间狂风骤起,船体晃晃悠悠,广播里提醒大家抓紧把手。谁知风大浪高,两米高的巨浪一浪接着一浪,浪头借助风力,一个猛摇将船打翻,落水的人开始哭爹喊娘,情急之中抓住船帮不撒手的有,抓住别人一起在水里扑腾的更是不在少数。
接到求救信号后,搜救工作陆续展开,一时间由于风浪太大,不能全力施救,最后一船人有五十多人命丧水底。
小菊姨跟杏花娘讲的时候,直庆幸,庆幸自家有车可免此一难。两人又对认识的叔叔婶婶带着孩子一起落水,最后没能救上来唏嘘不已,啼哭抹泪。
等情绪平缓一些,小菊姨说落水的还有一个长平镇中学的学生也没救回来。
杏花开始对两个人的交谈并不敢兴趣,主要感觉距离太遥远。一听有初中学生,赶紧问小菊姨是谁。小菊姨说她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那个村子离她们家不是特别远,消息传来传去,道听途说的。
杏花没放在心上。
及至开学,班里有两三个同学没来,杏花也不以为意,直到有了解情况的同学在底下互传,说李天少死了,杏花更是不敢置信。
英子边上的位置空空的,好像班里的消息都躲着她走,她只是想着,班长可能家里有事耽搁几天而已。
直到班主任进来,宣布新的学期要重新调座位,大家依旧按个子高矮排好队,两两一组。班主任在队伍中调整了几个人,无非是把两个都调皮的岔开坐了。
英子纳闷,为什么座位没有班长的位置了?
带着疑问,大课间她去问杏花,杏花带着她一起找李向龙。
李向龙说,“别问我,我不知道,”一口便拒绝了。
“你不是说还跟班长是亲戚呢吗?”
“骗你们的。”
其实他早在李天少出事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李天少是坐渡船去他姨家,结果中途不幸遇难。
李向龙心里很震惊,很难过。班里几个要好的男生还一起参加了李天少的葬礼,但这事儿怎么能告诉英子呢!
英子心里有了一丝不安,她又去找别的班和李天少一个村的人打探。
果然是!
果然是有事!
英子不安的第六感得到了证实,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有些懵。怎么能是他,怎么偏偏是他呢!
杏花叫她,她都没听见。出了校门,沿着熟悉的训练跑道拔腿狂奔,从杏林到山道,从山道到杏林,直跑得浑身再无力气。
扶着老杏树,泪水无声的落下,思及往日的点点滴滴,悲从中来,忍不住恸哭失声。
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俊朗的少年了,再听不到他的嘘寒问暖,再也看不到那双柔柔的眼。
英子问苍天,怎么忍心呢,带走这么优秀的少年。
他是那么好学,排名永远在班级前面。不会时为她讲难题,有好吃的总是分享给她,甚至还顾及着她的暴躁小情绪。
回忆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只有无限的好!
英子的泪擦干又落下,落下又蓄起。她始终不想让自己去相信这个事实。
杏林外,杏花着急地喊她的名字,英子奔到小河边匆匆用水洗了一把脸,然后高声应答。
杏花看着英子哭红的双眼,也想垂泪。她抱了抱英子,英子哽咽着,嘴里念叨着,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好了,好了,哭也哭过了,心里别老难受了,大家都担心你呢。英子平时最坚强了,不哭啦!”
英子一抹眼泪鼻涕,“我要去给他上坟,我要让他看看我的新发型,给他带爱吃的豆馅儿粘糕,等葡萄熟了我给他送几串。”
“好好好,都依你。洗干净脸,我送你回去了,最后一节课给你请假。”
“不回,我要去教室,我要学到班级前十。”英子一咬牙,狠狠地说。
英子如她所说,把悲伤化为动力,一心扑在了学习上。以前那个打打闹闹、假小子一样地英子突然间收敛住锋芒,不再花痴一样地盯着帅气男生了,安静地学习做题,安静地课上沉思,安静到让杏花都不敢去打扰她。
班里不止英子安静,大家都被一股说不出的悲伤笼罩,安静地不像班长在时的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