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重诗,这个重在科举考试里得到了体现。每年的科举中,律诗的比重不小,也就是说,你作不好诗,连科举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的大唐正在崛起的路上,从上到下朝气蓬勃。
而后,无数璀璨的诗篇给这个大唐留下了最华美的标签,无数后世耳熟能详的诗人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咳咳!
不扯这个。
因为以后的名篇太多了些,贾师傅比较犯愁。
他不知道该用哪一首。
从他放下筷子开始,邵鹏就在盯着他。
“诗呢?”
不是邵鹏小气,而是对手太讨厌。
那边起哄架秧子的是千牛卫的人。
千牛卫里许多都是勋戚子弟,天生就高人一等。
可这次千牛卫被百骑一把火弄的狼狈不堪,被上官严厉的呵斥了。所以今日他们来五香楼就是解闷的。
其中起哄最给力的就是千牛备身蒋巍。
唐旭冲着那边挥了一下拳头,说道:“千牛卫是陛下的侍卫,可咱们百骑更是侍卫中的侍卫,他们不服气,经常在外面围堵咱们的兄弟,两边隔几日就要打一架。”
原来是吃醋了。
孟亮见贾平安在思索,就催促道:“有了就快些。”
这时候大伙儿都是同仇敌忾,若是贾师傅弄一首好诗,顷刻间就是好兄弟。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
顿时周围一阵叹息。
邵鹏说道:“没把握就算了!”
孟亮难掩失望之色,搂着巧云的手用力了些,引得一阵嘤嘤嘤,赶紧低头道歉。
贾平安叹道:“某有了好几首,不知哪一首合适。”
众人:“……”
邵鹏骂道:“唐旭你这个蠢货,就是你把百骑带的这般不要脸。”
唐旭抹了一把脸,“不行耶耶上,作一首……耶耶睡巧云,床榻动不停……”
噗!
巧云双拳捶打着孟亮的胸脯,一脸娇嗔。
这种荤笑话在军中盛行,百骑里也免不了。
众人本来心情难过,听到这两句诗不禁都笑了。
贾平安起身。
众人还在笑。
对面的千牛卫诸人也在笑。
“哎!”千牛备身蒋巍举杯笑道:“来了个扫把星,看看啊!扫把星能作出什么诗来。”
贾平安的脑海里,关于相思的几首诗缓缓流动着,都是名篇。
但!
对付这些人,贾平安觉得用最朴素的就能让他们扑街。
“某有一友,去岁去了南方,念及此,某有了一首诗。红豆生南国……”
这句太特么朴素了。
笑声继续。
“春来发几枝。”
笑声停了一半。
众人看着少年,见他神色淡然,仿佛是在吟诵着自己在茅厕随便一想就想到的诗。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少年吟诵完毕,大堂里鸦雀无声。
他举杯,今夜第一次喝酒。
一饮而尽,丢下酒杯,回身拱手:“某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他扬长而去,走到门边时,两个伙计情不自禁的侧身相送。
他走到了门外,里面这才轰然出声。
“好诗!”
这声音就像是浪潮般的冲了出来。
路人不禁愕然,随后停步。
里面已经翻天了。
大唐重诗,人间重情,于是相思这个题目不知道被多少诗人提及。
邵鹏一拍案几,先是尖利的笑了几声,和夜枭似的,然后骂道:“贱狗奴,听听!这便是我百骑的诗,你等可能比吗?”
对面的千牛卫呆若木鸡。
唐旭仰天大笑,连喝了几碗酒,然后说道:“卧槽!这诗真特么的好!耶耶听着就是舒坦,哈哈哈哈!”
这便是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粗汉们都觉得这首诗好,但好在哪里,却说不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便秘,又像是心爱的女人站在身前,伸手就远离,于是你进退两难,心痒难耐……
其实一堆比喻都不及一个词:隔靴搔痒!
可在场有文化的却不少。
此刻古琴仙翁的响了一下,众人看去,却是雅香。
那张小脸上全是欢喜,“红豆生南国,红豆本是南国之物,传闻以前有男子死于外,其妻哭于树下而亡,化为红豆,南方据此说此物乃是相思子。”
“这一句就是说了红豆与相思的关系,让人遐思。”
雅香再弹琴一下,“第二句,春来发几枝……郎君的友人远在南方,他思念不已,这便是问友人,春天来了,你那边的红豆树可发了新芽吗?发了几枝……”
她的眼中多了神彩和憧憬,“你可思念我吗?若是思念,可去看看那相思树发了几枝,这等情义,让人悠然神往。”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两句乃是点题,你看到红豆,就能想起我,多,乃是情义之多,借红豆来诉说自己的情义浓厚,自然而然。
而最后一句提到了相思,这便是和首句的红豆遥相呼应,红豆相思,我相思。”
雅香突然伏在琴上,然后抬首,“这首诗看似句句不离红豆,可却是句句不离相思,自然而然,把相思之情刻画的入木三分,奴也算是读过许多诗,最爱这等相思句,但看了许多前人诗句,再无一首能与此相提并论。”
她起身,冲着邵鹏这边福身,“敢问诸位郎君,那位少年是谁?”
邵鹏没答话,他虽然读过书,但在诗这一块上却没什么造诣,此刻听到雅香解读了全诗,知道百骑彻底压住了千牛卫,不禁畅快之极。
至于回答……
某没有蛋,女人……那只是浮云。
而且他都格叽格叽了,来青楼就是一句话:无稽之谈。
于是他觉得自己超脱了男女之别,不禁大笑起来。
“嗬嗬嗬……”
尖利的笑声中,唐旭得意的道:“先前就说过了……咦!你这是要郑重请教?那也好,那少年乃是我百骑的文书,贾平安。”
先前千牛卫那边已经爆出了贾平安的身份,可雅香此刻却郑重请教,这便是重视之意。
可人呢?
雅香再问道:“敢问贾郎君可是去了……”
老贾去哪了?
邵鹏一拍大腿,“那少年跑了。”
众人愕然。
“跑了?”
雅香坐下,喃喃的道:“难道我不足以让他回顾吗?”
她自负多才多艺,而且美貌非常,被许多人追捧,求亲近而不得。
可此刻一个少年却视她若无物,就像是丢弃了一个树桩子般的随意,这……
难道他看不上我?
不。
能作出这等绝妙相思句的少年,不会是那等浅薄之人。
那么我愿意自荐枕席,他为何不肯?
难道?
雅香摸摸脸蛋,这个动作诱人之极,许多男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可贾师傅却看不到,也没兴趣。
“蒋巍,来一首?”百骑这边在叫嚣。
蒋巍怒,可他不懂诗啊!就回头给同僚打气:“谁能压贾平安一头,十次五香楼,某请客。”
众人:“……”
“说话!”蒋巍怒了。
一个有些文化的男子说道:“这首诗堪称是名篇,蒋巍你可知晓名篇之意?”
蒋巍摇头,男子叹道:“也就是说,他贾平安能凭借此诗名留青史。”
竟然这样牛笔?
粗汉们愕然,然后沮丧。
蒋巍不死心的问道:“难道就没有能超过他的?”
那人摇头,“相思之情,一诗尽之。”
蒋巍:“……”
“哎哎哎!雅香出来了。”
原先在大堂正面的雅香起身走向了百骑那边。
邵鹏看着她,突然觉得……当年自己格叽格叽是不是错了。
做男人挺好的啊!为啥要割呢?
雅香福身,“请转告贾郎君,雅香扫榻以待。”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巧云讶然,“雅香你……那是扫把星,你没见我先前就离了他三步开外吗?”
雅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贾郎君乃是如玉君子。”
她微微颔首,转身回去。
“如玉君子!”
在雅香的脑海里,吟诵了一首红豆就洒脱而去的贾平安就是个如玉君子。
他不肯借此来睡我,这一定是怜惜我吧。
马上就要夜禁了,在长安城中的某个角落里放水的贾师傅打个寒颤。
“大河向东流啊……”
他唱着歌,一路回了道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