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殿外,老仙槐下,雕琢精致的黄花梨木躺椅上,慵懒地侧卧着一位身披华泽,素衣朱履,姿容绰约的神君。她一手枕着头,一手执着玉简,双眉细长,鼻挺而秀,生得阴柔婉约,一看必是一位好相与的神仙。
殊不知这九重天上的仙僚们凡是路过这月老殿的都巴不得绕道走——一来怕碰上本尊不小心开罪于她,好不容易断了的七情六欲被她在姻缘树上红线黄线绿线这么一交织,被她整得七荤八素,然后糊里糊涂地下界去历个劫;二来担心她觊觎上了他们身上的宝贝,设法骗了去。
除非是有要事不得不入,便只能硬着头皮入了。
就譬如说那位东海之神禺猇,近日为自己的次子相成一桩婚事,须得月老殿的这位首肯,为俩人牵一根红线,打探到了月老殿里这位神君的喜好,前儿个便捧着自己花了三百年才炼好的一柄法器前来相赠,哪知月老殿里的这位却看不上,愣是要了一株长在东海最深处的赤云芽,说是摆在殿内以做观赏。
赤云芽乃是四海六合难得一见的仙草,几近透明的根茎上每隔三千年会开出一朵形同泪珠儿的花,只此一瓣。
此草不仅稀罕,更矜贵得紧,水温稍稍一高,便会腐败,所以只有在海底深处至寒之地方能生存。
禺猇头疼,眼看着天帝寿辰将至,他还盘计着将此等宝贝献给天帝做寿礼,为自己的三子谋个好的天职。这么好的宝贝若是拿来摆放在月老殿内做盆景,委实可惜呀!
可次子的这桩婚事于东海而言,也是至关重要。
于是他又回到东海与自己的夫人商议了一番,当日便将赤云芽完好无损地送进了月老殿。
原本月老殿里的正主并非如今的这位女神君,月老本君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逢人笑眯眯,从不为难得罪同僚,极受欢迎。可就在三年前,这位女神君历劫归来,这月老殿的司姻缘一职便暂由她揽了去,而月老本尊也因她的这场历劫遭到殃及,被司命星君大笔一挥,下凡历劫去了。
她于广寒宫内数十万年深居简出,掌管五岳、四渎、五湖、四海、十二溪水府,并酆都罗山百司,与日宫太阳帝君齐名,仙僚们都尊称她一声太阴帝君,
可这位帝君却因三年多前姮娥奔月,嫌太挤,又因素来以大仁大愿,大圣大慈自称,不好将其赶出,秉着一切皆由天地缘法,懒得去找肇事者西王母理论,便在三十三重天里溜达了一圈,这才看上了月下老儿的月老殿。
月老殿好,喜庆,热闹。
她微微转过眸子,瞥了来人一眼。
司命星君的步伐很轻,笑容可掬地走到她下首的席位上坐下,作了个揖道:“听闻帝君前儿得了一株东海深处的赤云芽,小仙特此想来掌掌眼。”
话说了有一会儿,却不见太阴有所动作,正当司命星君自觉尴尬欲另寻话题时,她坐了起来,一手拂袖,将玉简置于一侧的矮几上,拎了几上的紫玉茶壶给司命斟了一杯,“前儿禺猇赠赤云芽时特地给本君带来尝尝的,佛竹,口感如何?”
司命星君尝了一口,神色微惊,语气略显浮夸,“此茶甚好,甘甜浓醇,实乃茶中极品。”
“沛荷,将前儿禺猇神君带来的佛竹拿来,给司命星君带走。”太阴说道。
一旁侍奉的仙娥道了声“好”,便去取茶了。
“你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要看那赤云芽吧?”太阴睨了司命一眼,又慵懒地坐回了躺椅上。
“帝君英明。”司命星君道,“小仙来确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如今月老凡间的年岁已然逾百,已是功德圆满。”
司命面上难,心里更难。这月老下凡已满十世,世世逾百,世世功德圆满,却因这太阴帝君霸着月老殿,月老无以归位,也总不能如此一直历劫下去吧?
天帝不好当面来讲,回回找他来做这个说客,他拐弯抹角的嘴皮子都磨破了,这太阴帝君心里明白得很,却就是不松口,他又能奈何?
果然,太阴不为所动。
“本君记得上回替月老下凡历劫时,那离婚律师一职拆散的姻缘几近百桩,刚刚年过三旬便被人从楼上送下的菜刀结束了性命,造下此等冤孽,月老才历劫区区十世,便能都还清了?”
提及此处,司命依然悔不当初。
一千年前,因为他在命簿上的一个小小失误,导致人间出现一场小小的浩劫,不少人死于非命。酆都大帝察觉事情有异,便携着生死簿来到了九重天将此事禀报给了掌管阴宫死籍的太阴帝君,好在太阴帝君并未将此事上报给天君,吩咐酆都大帝好生处理,将此事给圆了下去。
于是他就此欠下了太阴帝君一个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