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衡说完后，沉默半晌，又问苏离，“你说，我是不是愚蠢至极呢？我偏偏不肯庸碌地走完一生。”

若是父母早出现一些，或许他会选择平静安然地走完一生。

在方圆白家时，他总是会沉浸在别人的议论当中：“怎么可能，他是别人送来的，我亲眼看见。”“我就说嘛，那白家老爷与夫人一把年纪了，怎么会得这么一个小儿子。”“那也说不准。他家儿子不是一直身体不好吗，估摸着这就是老来得子的代价。”

等到年纪稍长，白落衡知道，自己确实不是方圆白家的亲子，是被别人丢掉的儿子。可这样也没关系，现在的父母也待自己不错的。如果自己运气好，说不定可以随现在的养父母一齐归西。

可是，到了弱冠之年，真正的父母来了。白落衡又陷进了另外一个深渊里。

以前是想着怎么快点死去，现在是考虑怎么继续活着。

他又找到阁主，改变了主意。他不再想催化禁制，而是想压制住它。可物极必反的，即使他一直藏着，不展示自己的能力。

苏离极其不解。突然间的信息量，她得捋一捋。“那你既然心里清楚，为什么还要谋划观擂一事？”

“如此便可以安心应试，考取功名，以报生育之恩。”白落衡苍白地解释着。

可苏离不会知道的是，原本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

苏离坚定地告诉他：“一定会有办法的。还没有到绝境，就一定有余地。”

“苏离，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具体多久会死。若是哪天我死了，记得立即跟我签和离书。”白落衡竟然带有几分真诚。

苏离却干脆道：“得了吧，别说这些丧气话。要是真能跟我和离，算是你走大运，既然真走了大运，首先你的病就得好。”

苏离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算是这清和众多官宦人家中，活得比较憋屈的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母从没见过面，后面又被别人塞到白府，连堂都没拜就和别人成了亲。

可是其实还有人，背负的更多。至少苏离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因病突然死去，可白落衡才二十岁，就已经在考虑身后事了。

苏离捋捋思绪，又回到原来的话题，“回不回去，得先去问了阁主。你待在这，我去问他。”苏离快速出了门。

白落衡看见她飞快消失的背影，就像那日闯见阁主在为自己医治时留下的背影一样。她还说今后不会再见了。只是那日她是逃了出去；今日不同，她还会回来。白落衡好像感觉莫名放心了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信任吧。至少她人不错，值得一交。

苏离出了门，看见二月在不远处。“二月，你家公子说要回去。他可能是疯了，阁主在哪里？我去问问他，是不是给你家公子喂错了药。”

“二夫人，阁主不在。且阁主交代过了，去还是留，可由公子自行决定。”二月缓言道。

苏离听见这话，准备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退回来离二月近了些，狐疑道：“这个阁主可能信任？”

“当然。”二月瞪大了眼睛。

看着二月虽然平时总是事事都依着他家公子的，不知道的人肯定想不到他还比公子年纪大些。尤其是瞪大了眼睛，平时没有注意，今日一看，二月的眼睛竟然生得这样好看。

苏离点点头。

“公子都跟您说了？”

“嗯嗯，说了。”

二月陷入沉默。

苏离看着二月，想着是该说些什么：“你怎么如此悲观？你可是他身边最信赖的人了，若是他瞧见了你这副样子，肯定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

苏离没有告诉二月，白落衡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二夫人，公子他，确实……命不久矣了。”二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觉得，身为白落衡的妻子，苏离有必要知道的。

苏离定住，“你在说什么？”难道白落衡也与二月说了自己的感觉？

二月有些异样的平静，“公子这次，已经逼近绝境了。”

他们站在回廊的尽头，幸好风一吹就可以把这话冲散，不给留多余的悲伤。二月眼中逐渐没了光亮。

“阁主说，他这次要么一次性将药性彻底拔出，那样的话，他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成了零，而且他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习武了。要么，阁主可以用药尽量拖延他的病情，可随之而来的是，他会比常人更快地死去。”

还是有方法的！苏离心中大喜。“这不算坏消息，他还有救啊。若是万一真的无法习武，他有你保护足矣。况且，他一心考取功名，习武只是傍身罢了。为何你看起来如此为难？”

“您不懂，他经历的太多也太痛苦了。如果真的让他重新归零，他应该会更倾向于第二条路吧。”

苏离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二月了解白落衡。只是这白落衡为何如此奇怪？而且，他说过，他想活着。为什么到了二月这里，却笃定白落衡会选择第二条道路？

“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必定会失掉另一些东西的。可有些东西，公子不能丢掉。”二月对苏离说。

苏离被困惑地不行，语气也渐渐焦躁起来：“我还是不明白，难道那些东西比活着还重要吗。你去告诉他，我不信他会像你这样选。”

二月竟然一时答不上来。

天开始下起细雨，风把雨水吹到脸上，苏离渐渐缓和下来。二月并不知道白落衡的真实想法，所以在这左右为难，他也没错。而且也如二月所说一样，自己不清楚二月所说白落衡的经历，所以自己也同样没有资格去要求二月怎么做。

“二月，”苏离语气缓和了些，“我觉得你还是去与你家公子说一说。他有权知道也有权决定自己的真实状况。”

“二月，明白。”他胡乱答应着。

苏离捋了捋思绪道：“你去楼外看看满月那边准备好没有，随后我与二公子一同过来，我们回家。”

折返到白落衡那边，见他正老老实实坐在原处。苏离胡乱道：“阁主说了，你要回去也可以，不过还是得喝他给你的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