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实用力地打开防盗门冲了进去。

这里只是三楼，坠楼死亡的概率可能没有致残的概率高……许多个不好的想法从白筱实的脑子里一一掠过。

嗒、嗒、嗒……

厨房的方向传来有节奏的切菜声，正如拿着它的主人一样空洞而没有生气，但刀上刺目的红色将白筱实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回去。来不及多想就冲进了厨房，将刀从方婷婷的手里抢过来扔进洗碗池里。她拿过方婷婷的手检查，好在只是左手的食指被切开了一个口子。她立刻打开水龙头，让清水清洗方婷婷的伤口。

“小奇要回家了，我得烧菜给他吃，他最喜欢吃我做的排骨炖豆角了。”

方婷婷嘴上喃喃自语，双眼无神地盯着菜板上的长豆角，绿色和红色的搭配诡异而又妖艳。

“阿姨，吴奇今天回来吗？”

“他今天回不来，我得去接他，晚上的火车票。就剩晚上的火车票了，所以要快点，豆角要炖久一点才行，排骨要更久才能入味。”

方婷婷从白筱实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再一次拿起了水池里的菜刀想要继续刚才的动作。方婷婷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因为可以见到儿子而开心的母亲，倒像是一个因为丧子而失魂的人。

白筱实想再一次从方婷婷的手里拿走菜刀，但这一次方婷婷用足了力气，任白筱实多么用力都无法从她的手里抢夺。再这样僵持下去，两个人肯定会有一个人受伤，白筱实不得不松开，去想其他的方法。

“阿姨，您说晚上的火车，是要去哪啊？”

“去哪？去哪？去接我的小奇回家。”

白筱实记得吴奇是王智强的表哥，而王智强今年已经31岁，那吴奇也一定是过了30的年纪。作为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是因为什么要60多岁的母亲跑去异地才能接回来，白筱实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姨，您家先生呢？他和您一起去吗？”

“老吴？老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知道跟那个狐狸精鬼混，他什么都不知道。”

方姨说过，吴奇的父亲在他中学的时候和同一个厂子里的学徒看对了眼，两个人在还没有离婚的情况下就开始同居，后来有了孩子就跑回来逼着方婷婷离婚，之后就光明正大的领了结婚证还大摆宴席。

当时吴奇的父亲一心只想着离婚，所以宁愿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他们母子俩什么都不要。所以，当镇里传出来要拆迁的时候，他那学徒老婆竟然还带着孩子跑来家里要争房产，说是什么当初老吴心大没有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决不能让方婷婷母子俩得了便宜。再后来，似乎是吴奇领着一帮兄弟把那母子俩赶走，还跑去对方的家警告了一通才安静了下来。

“那我陪您一块去好不好？”

方婷婷似乎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一个外人，她诧异地转过头看向白筱实。

“你是谁？为什么要陪我一起去？”

“我是方姨介绍过来的，就是你的小妹，王智强的妈妈。”

“小妹，对了是小妹。你要陪我去？”

白筱实对着方婷婷重重地点了下头。

夜晚的渠滨市似乎比宁安市还要凉爽。刚走出火车站，晚风就带着海水的味道略过每一个到访的旅人。拉着行李箱的人们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但白筱实和方婷婷的心情却比那夜里的海还要深沉。

白筱实总算从方婷婷断断续续的回答中理出了一点头绪。方婷婷的儿子吴奇三年前开始在渠滨市打工，两年的时间就赚下了一套郊区的小房子，而在去年又正好赶上了拆迁，那一套小房子加上原来的老房子就换成了现在开发新区的楼房和一个50平左右的门市房。其实并不是方姨说的那样，是完全靠吴奇赚的钱在新区买的新房。

今年过了年，吴奇照常去渠滨市打工，临走前吴奇还说今年应该能赚得比去年还多，说是厂子效益好，要给每个人加工资。方婷婷哪里在乎吴奇是不是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只要他能逢年过节的往家里打个电话，年底了再回家陪她过年，最好是再带个女人回来就更满足了。

可是这次吴奇去了渠滨市后就再也没有往家里打过一通电话，就连方婷婷的生日都没有打一通电话。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方婷婷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立刻买了一张去渠滨市的火车票。只是没想到吴奇工作的厂子找到了，但人却不是自己的儿子，而且那些人没有一个人认识吴奇。

即便是这样，方婷婷也只是想着可能是自己记错了，找错了。但在内心的深处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才会去报警。只是这一报警等来的却是如天塌一般的坏消息。她甚至都开始去想，当初她是不是不应该报警，这样到了年底吴奇就会像往年一样回家过年，只不过这一次真的会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还告诉她要结婚的好消息。对，一定是这样，吴奇一定是因为忙着谈恋爱才会一时忘了母亲。不，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却因为她报了警，一切都变了。

第二天一早，来不及看看这个令人向往的城市的早晨样貌，更来不及品味蓝天碧海的惬意，白筱实就跟着方婷婷去了渠滨市刑侦队认尸。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

停尸间里，白筱实和林青意外地相遇，两个人的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惊讶。但旁边的钟子期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其实问题问出口的同时，白筱实的脑子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吴奇的失踪案是在宁安市立案的，尸体却出现在了渠滨市，这样一来两方合作也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而原本应该作为专门负责失踪案的二队没有来人，反而是一队的林青和钟子期过来，估计是因为失踪案衍变成了刑事案。

“我是来找人的。”

“不会是吴奇吧？”

这次轮到钟子期有些疑惑了。白筱实用摇头回答了他的疑问，之后又补充道。

“我是来找吴奇的表弟王智强的。只是这个人有点‘前科’不是犯法的那种，就是风评不太好，所以连地区的派出所都不给立案，就只能找我过来了。”

说话间，方婷婷似乎已经确认了躺在上面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她没有流一滴泪，双手用力地将吴奇的遗上半身抬起，要拉着他回家。像是认准了吴奇只是睡下了，只要她这样去叫醒他，他就会立刻睁开眼，叫她一声“妈”，然后就跟着她回家，吃她做的排骨炖豆角。

方婷婷不顾阻拦，将拉链拉了下来，吴奇身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伤痕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白筱实清楚那绝不仅仅是法医尸检留下的伤痕，而凹下去的肚子更是验证了这一点。胃里的酸液冲出她的喉咙，她忍不住扶着墙干呕。

“晚上到滨江酒店606房间来。”

林青伸手去扶白筱实的时候，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