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还是来了……”

酒馆的仓库内，河田按照之前的约定见到了邦尼，他是来得最早的一个，邦尼看上去还在准备中。空气里弥漫着蕨香和苦虫的味道，从他脚边囤积的货物老看，邦尼没有说谎。

香料、草药、生铁、皮革以及干粮，每一袋都标有梅杰波尔坦、结云村、江波村或者南部驻地的标志。果真有商队经过这里，而且已经逗留很长一段时间了。河田惊讶于自己从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而现在他们已经快要装箱离开了。

从边境前往结云村会是很长一段旅程，商队不愿意冒风险去面对山野间的怪物，因此留给河田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搞什么！！”

粗犷的嗓音从门口处传来，河田慢慢的转过身，一双手恰好拧住他的胸襟向后用力推攘，河田被摁倒在一面铁皮墙上。

“我发誓我要宰了你！”

强尼看上去很激动，但河田的表情却丝毫没有起伏，他甩开强尼的胳膊，将戴有扳指的左手放在胸前。

“这是我应得的……”

“你在放屁！”

“够了！我让你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吵架的！”

“对，但你没有告诉我是和这个混蛋一起！”

强尼还要动手，邦尼扔下手里的货箱，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查尔斯哆哆嗦嗦的扶着门框从外边进来，邦尼迎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带到强尼和河田的面前。

“查尔斯……”

“你这废物来这里干嘛？”

“我、我……”

“行了行了，大伙差不多得了，你们三个就是知晓这项计划的人选，我们要一起离开边境，在那之前，完成这次委托，赚钱，交货，伪装，然后远走高飞。”

“听上去行云流水，做起来会有这么容易吗？”

“谁知道呢。”

“所以，现在还有人想退出吗？”

无人应答。

“很好，商队会把你们送到山脚下最近的据点里驻扎，然后你们就进入原生林调查清楚究竟是什么怪物一直在干扰商队的活动，并把它的一部分带回去作为凭证，这既是一桩交易，也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先决条件，你们觉得如何。”

“没有异议。”

“到达目的地之后，你们会获得一天半的空白期，在此之后无论任务完成与否都必须退出原生林，那是委托给出的最后期限。祝你们好运，猎人们，结云村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们！”

现在是上午九点，距离商队出发还有十分钟，河田他们必须得去驻地等候了。

然而强尼却拦住了河田的去路。

“你想干嘛？”

河田冷冷的看着强尼。

“你知道……那个扳指，我会拿回来的！”

“你给我收好咯！！”

……

从驻地到达原生林，总计一小时十五分的脚程，大家伙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有强尼一直用古怪而愤怒的眼光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河田。但河田并不介意，他的注意力还放在商队里的草食龙身上。

在他的家乡，商队和矿工运送货物或者物资，大多是依靠人力，因为草食龙无法在沙漠的高温天气下坚持太久，因此只有散碎的脚商带着为数不多的货物前往大漠进行交易。

这导致了河田对草食龙的强烈好奇心，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对人类不抱有敌意的野兽，它们的头骨很壮硕，被撞到的话肯定很疼吧，为什么不反抗呢？背着这么沉重的货物，甚至还要载人行走，不会累吗？

河田伸手抚摸草食龙粗糙的皮肤，手感出乎意料的舒服。

“这些是什么定西？”

草食龙商队在行径途中停了下来，前方的地面上，植被斑块和裸地板块交织重叠在一起，呈环装和条状分布各个地点，具有明显的资源异质性特征。

“这块土地……在退化。”

商队的位置距离原生林已经相当接近了，这里的风貌保存着原始的特征，但其实远远不止如此，边境怪物的大规模活动，导致了土地损害加剧，而土壤则决定了其资源异质性的形成与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该区土地的退化与恢复过程。

而从中衍生出的数量最为庞大的生物，就是具有刻板生活习性的甲虫动物。

河田挖开一点土块，底下的硬直结构和蚁穴暴露无遗，当蚂蚁或植物死亡腐烂后，就会成为甲虫的主要食物。灌丛斑块是甲虫类的主要栖息地和繁殖场所，其微生环境的生物和非生物环境因素都对甲虫这一种类的分布及其物种丰富度颇具影响。

“开玩笑的吧？！”

强尼走近前端的灌丛，这里的地面湿哒哒的，和周围干燥的土块完全不一样，虽然灌丛斑块水分聚集是植被在干燥缺水的情况下对生存环境的自我调节和适应的一种表现形式，但这一液体的质感并不像是天然水。

从地面往上延伸出一条非常明显的拖拽痕迹，而斑纹状的腹甲和肢节图案被很好的保留在了土壤表面。这绝对是昆虫的痕迹。

“吃什么能长到这么大啊！”

查尔斯怯怯的往后倒退，河田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向前匍匐观察。

地面湿润的原因的确是因为某种不明的液体，这种液体的粘性极强，凑近些还能闻到刺鼻的腐臭味道。被液体覆盖的地面呈现出不健康的黄青色，而它真正的颜色是黑里透绿的。

这液体……有很强的酸性。

的确很像步行虫的行为模式，它们细长带钩的口器能将地下的蚂蚁翻出来食用。

这倒让白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在他故乡的红岩台地，也时常能见到步行甲虫的踪影，它们的肛门有一个小囊，会在任何不确定的情况下喷射出具有腐蚀性和毒性的液体来对付有威胁的敌人。

这种液体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就会汽化，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就和现在地上的液体一模一样，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因此空气中的臭味也越来越浓厚，草食龙的嗅觉比人类要敏感得多，因此它们能早一步发现并停下来。

如此大剂量的酸性液体，空气甚至都来不及在第一时间与之融合，可见这头怪物的体型是河田完全无法想象的。

“还不能确定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猎物。”

强尼采集了一颗液体到瓶子里，瓶中立刻充满了白色的烟雾。

“哦！该死！”

“不……我们没有找错，这家伙就是我们的目标。”

河田指了指地上的小水洼，里边混杂着淡黄色的液体和天然水，似乎有什么东西漂浮在上面。

“那是……手指吗？”

“那是人的手指？！”

在小水洼的表面，赫然漂浮着一根白骨毕露的手指。河田凑近了些，上边除了残留的血肉和碎块以外，隐约还有一些金属碎片在闪闪发光。

“看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在这里遭到了袭击。”

河田的话让商队的人不寒而栗。

“再四处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

“这家伙是肉食性动物吗？”

“不，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怪物……”

“哈！！？”

“步行虫的酸液主要作用是与空气结合产生恶臭气体驱散敌人或者扰乱目标神智，但这头怪物的酸液和你收集到瓶子的液体显然不是同一种。”

“我猜测这种酸液的作用应该是加速尸体的腐烂以方便怪物食用，而其核心就是循环利用，尸体产生的瘴气会作为能量重新积聚在怪物体内，从而作为攻击手段释放出来。”

“证据就是，它明明有一整个商队的猎物可供食用，却还要捕食地下的蚂蚁和植被，这就证明出现在这里的是两头截然不同的怪物，一个是杂食种，一个是肉食类。”

“我的天啊……”

“情况不容乐观，看来这趟任务难度不小啊……我们可是在拿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河田扭头走到一脸惊恐的草食龙商队头领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脖子。

“得加钱。”

“什么！我们说好的！”

“你当然可以拒绝，但那也代表着你们必须自己走完这段路了。”

“哎呀……大爷我不奉陪了！”

强尼摆手向着反方向走去，查尔斯早就想离开了，看着强尼和河田都有要走的意思，他自然非常赞同。

“慢着……”

商队扔出一袋钱，河田接着解开绳索，里边的金币很不情愿的跳到河田的手掌上，黄的白的都有。

“这算是定金，之前谈好的我一分不少拿给你，我再追加一百二十枚金币委托你们去狩猎另一头怪物。”

“早这样不就好了……”

“那两头怪物的脑袋是你的了。”

河田点了点头领的胸脯，笑着走向原生林。

“你们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足够了……”

……时至下午，三名猎人终于进入原生林，查尔斯看上去毫无头绪，他曾对地形很有研究，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房间里研究地图，基本不会单独外出狩猎，特别是在昨天，他将自己的制图板输给了河田之后，他变得更加闭塞了。

“发挥你的作用吧……查尔斯。”

“你觉得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它们？”

“我、我觉得……”

查尔斯低头用余光瞄了一眼和田的脚尖“用花蜜吧……”

“哈？”

“你是脑子吓傻了还是怎样？”

强尼毫不留情的挖苦。

“听他说完。”

“我想……我只是猜想，既然这座森林还保存着最原始的样貌，甚至不断退化……那、那这里的生物也许也一样……步行甲虫最原始的口、口器，能够替花大而平展的植物传播孢子或花粉，它们的气味……同、同样也能吸引甲虫……”

“真是蠢到家了……”

强尼一个劲的摇头。

“你真觉得这逻辑行得通？用花粉？”

“只要它仍是生物，就必然会遵从本能，这是我在老家就学会的东西。还是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强尼？！”

河田的鼻子凑到了强尼的鼻尖，他比强尼矮了一个个头，两张怒气噗噗的脸庞死瞪着对手，强尼的眼球都快挤出眼眶了。

“你就是喜欢跟我作对，混账东西。”

“哦是吗？昨天在地上哭着打滚喊妈妈的小鬼是谁啊？我至少不会输不起。”

“你他妈说谁输不起！”

强尼一把揪住河田的衣襟，查尔斯看到这种情况早就溜到一棵树后躲起来了。

然而就在查尔斯后退的时候，他突然脚下一滑，脸部朝下摔了个狗啃泥，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正在自己的脸上蔓延。

他的舌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自己的嘴唇，顿时忍不住吐了出来，那真是什么气味都混合在其中，酸苦、恶臭、腐朽、血腥味。

查尔斯的呕吐物盖住了刚才跌倒的位置，但他看清楚了呕吐物下一具被开膛皮肚的动物尸体，顿时又是一阵反胃，然而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麻酥酥的感觉便窜上了自己的脸颊。查尔斯用力抹了一把，竟抓下两三只活生生的蛆虫。

“啊！！！”

正在斗嘴的河田和强尼听到声音匆匆忙忙赶了过去，那场景，两人差点也忍不住跟着吐出去。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具尸体……”

河田在护手之外又套上一层手套，强忍着恶心将漂浮在血肉上的呕吐物拨开，一块发黑的肉膜顿时出现在三人面前。

“不不不……不要给我看这个……”

查尔斯难受的别过脸去。

“这是一头雄鹿。”

粘膜是处于膀胱以下的皮肉组织，周边的脂肪都已经被吸收掉了，发黑则是因为腐烂变质的缘故，但是蛆虫却还能在**间自由活动，就说明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比在路上发现的那些零碎肢体主人的死亡时间要早很多。

尸体的肝、脾、肺、胃都已经萎缩腐烂，血管没有被切断，整具尸体是遭受外部腐化，在腐烂之前就已经死亡了，黄色液体加速了它的**。

这家伙很残忍……

不对。

河田站起身来，整座森林突然爆发出成片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从四面八方涌进猎人的耳膜。

这些家伙……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