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囚犯拒不承认自己叛国投敌,朝廷又把他发回正渭,让施家大将军审办此案。
囚犯从囚车上下来,身戴沉重的枷锁,在施家亲人和众多佣从异样的目光注视下,蹒跚地走进施府。
他低着头,乱发遮面,不去看众人复杂的目光。
不去让自己本已伤痛的心,来更增添羞辱。
施大将军站在院中,看这个厌恶的犯人走过来,跪在自己的脚下。
他一脚踢过去,蹬翻这个贱人:“不承认自己叛敌!那好吧,把他关在施府狱房里,给我好好地用刑!直到他承认为止!”
士兵提起地上的囚犯,把他拖到狱房里,一番持续一番的逼供,一次又一次的昏迷,俱无法得到结果。
无奈,只有把他扔进囚室。
………………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的人渐渐醒转过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斑驳灰暗的墙壁,墙上的蜘蛛网东一网西一网。地上堆积着满满的灰尘,墙角零零星星的散着薄薄的稻草。
随着知觉的清醒,痛疼感越来越强烈,从头到脚难受无比。
“哦……水,水……”
没有人响应他,他疲惫地闭上眼。
如此安静,一阵轻微的呼息惊动了他。
他懼然地转头看去,竟看见身边躺着一个婴儿。
婴儿睡得很沉,微微发出小小的鼻鼾声。
施玥愣愣地瞪着这个小孩,瞪了很久。
一阵痛楚油然而生。
都是他!
都是因为他,自己有口难辩,被冤屈,被毒打!
如此惨烈,如此无奈!
一个歹毒的念头升起,他挣扎着爬起身,伸手抓住婴儿细嫩的脖子,用力捏下去。
杀了他!方可解恨!
“咯咯咯咯”,婴儿被弄醒了,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没有半点惧怕,反而清脆地冲他笑起来。
正欲对他行凶的这个坏蛋不防他这样,一下愣住了。
小孩“咯咯”地笑着,眼睛清亮无邪地看着面前这个欲杀害自己的不堪到极至的囚犯,伸出小手撩拨他脖子上的铁镣。
“咯咯咯咯”,声音轻脆如银铃,可人如天使。
罪犯施玥的手颤抖着,不知觉中松下来。
他痛苦地伏地,自己怎么如此残忍!
怎能忍心下手伤害如此幼弱稚子!
小孩一直笑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红扑扑。
可爱的笑声“嘎嘎”地在房间里回荡。
施玥不知道,这是这婴儿生下来第一次开口笑出声。
第一次欢快的笑声,给了面前这个苦难而善良的男人……
………………
“呀,呀……”
一阵清脆的婴啼声把沉沉睡着的囚犯给弄醒了。
囚犯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小孩哭得甚是厉害。
他起身抱起婴儿,轻柔地摇着晃着哄着,手腕上的铁镣随着轻轻地晃动。
可是婴儿太饿了,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这个父亲手脚笨拙地哄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门却“哐当”的一声被打开了,狱卒厉声地喝斥这个囚犯。
“出来!”
施玥看看小孩儿,又看看凶恶的狱卒,无奈只好把啼哭的小孩放在地上,艰难地站起来,踉跄地出了门。
进了刑室,狱卒解开他的铁镣。
“把衣服脱了!”狱卒冷冷地。
施玥已经习惯了这种刑讯方式,他紧抿着嘴,抖抖索索地把衣服脱了下来。
“自己选一个!”狱卒鄙夷地看他。
话语不高,却痛击人心。
他环顾四周的刑具,所有刑罚他俱已尝遍,每一种都让人痛彻心扉。
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动。
狱卒不耐烦了,粗暴地把他拖到一个刑架上捆绑起来,又开始逼供。
可是怎样地刑责,囚犯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叛徒。
从外边传来了婴儿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刑责没有让受刑的人屈服,那清脆的哭声却让受刑的人心如刀绞。
泪水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
“哦,爷,求求您把我放下来吧!孩子哭得厉害。让我去把孩子哄了,您再来责罚我吧!”
狱卒看着受刑人的脸,见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冷酷的心竟然隐隐地有些抽搐。
面前这个男人,遭受了多少的折磨,从来没有软弱过,可是此刻,竟然因为婴儿的哭泣而让他泪流不止!
再冷酷的心,此时也是不忍。
狱卒们互相对看了一眼,还是不忍心,终于把这个人给放了下来。
男人千恩万谢,捡起地上的衣衫,抖抖索索地,向自己的囚房踉跄快步而去。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照顾这个可怜的婴儿。
可是没有奶水,婴儿饿得厉害,哭得越发的凄惨,声音已经嘶哑了。
他闭着眼睛,张着嘴四处地寻找食源。
施玥没有办法只好撩起破衣……
婴儿本能地寻找……
找到了,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把男人痛得龇牙咧嘴。
可是欺骗只能维持一时,婴儿又开始大哭起来。
施玥走到门边,对着外面的狱卒乞求着:“爷,求求你们,让奶娘过来给他吃点儿奶吧!”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二公子施竞。
他看见这哭泣的父子俩,如此的凄惨,心里很是心痛,皱紧了眉头。
“施玥,怎么了?”
施玥见了救星般,忙向自己的这个兄长跪了下去。
“爷,求求您!求求您!让奶娘给孩子喂点奶吧!他太饿啦!”
施竞紧皱眉头:“你叫我什么!”
施玥:“……”
施竞:“你叫我爷!”
他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满身刑伤的人,这个自己的亲弟弟,从心底深处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这个可怜的弟弟已经被悲惨的命运折磨得,彻底地沦落了……
他抱起婴儿,深深地看了看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兄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转身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让自己心疼,却又无能为力的,悲惨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外面传来他与狱卒的对话。
施竞:“审讯得怎样了?”
狱卒:“什么刑都用上了,打得那个样子,他也不肯招啊!”
“惨叫得……有时实在下不了手再给他用刑!”
“唉,将军,这里面恐怕真是有冤屈啊!”
施竞:“……”
狱卒:“将军啊,这个男人,无论怎样刑责,都是那样的坚韧不屈。可是只要那婴儿一啼哭,这个人就垮下来了。那个泪水啊,止不住地就在他脸上流。”
“唉!”
冷酷的狱卒竟然叹了口气。
“他的眼睛就不停地向着哭的声音那个方向去看,我们怎样刑责,他都不在意了。”
“实在责得疼痛了,也就惨叫。”
“满脸的泪水,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整个房子里就听见那婴儿的哭泣,还有就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流。”
狱卒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看着他们父子这样……唉,有时也真忍不了心下手再去责罚他啊!”
“把他和婴儿这样关在这里,不是长久啊!”
众人无语,陷入了沉寂。
施竞沉重地叹口气:“唉……”
“用刑的时候注意点,可千万不要把他打死打残了!”
狱卒:“知道,知道,这个肯定的。”
这些话传到了隔壁囚室跪在地上的这个囚犯耳朵里。
他悲怆的眼睛里悄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样冷酷的人情寒冰世界里,幸亏还有这样一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在那里默默地关心自己。
虽然力量微薄,却也是寒冰里的一抹火苗,微微照亮和暖了这被残忍无情,蹂躏践踏得无以复加的,卑贱而破碎的心……
施竞走了后,狱卒又来提审施玥。
施玥从地上站起,颤颤抖抖地走到刑室,自己自觉地把衣服脱了下来,扔在地上。
狱卒打量着这个囚犯,见他浑身的伤痕,没有一处好,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唉,你还是招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我们也好交差啊。”
囚犯低垂着头,站着不说话。
狱卒摇摇头,又把他吊起审讯。
奶娘把婴儿抱回来时,施玥受刑已过,被吊在刑架上昏迷过去。
奶娘叹口气,把婴儿放在他脚下,摇摇头准备离去。
这时被吊着的囚犯醒了过来。
他看看脚下的婴儿,见他吃饱了,睡得是那样的香甜,小脸红彤彤的,真是招人怜爱。
这个被绳子高高吊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没有人身自由的男人,向面前这位奶娘恳求着,那样苦苦地哀求。
“哦,爷,求求您!每天能够多来几次,给孩子多喂些奶吧!”
“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哭得太可怜了!”
“求求您!求求您!”
“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为您做!”
奶娘叹口气:“你看你还能做什么?你看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被绳子吊在这里,还能够做什么?!”
她话语不重,但是却如刀绞扎在囚犯的心上,把囚犯的心绞扎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尽的自卑和痛苦,浓郁地笼罩着他,笼罩着他的身,还有心。
奶娘看他这样可怜的样子,叹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出刑室。
施玥一身的刑伤,疼痛无比。
他无力地垂下头,渐渐地又昏睡了过去。
父子俩就这样,一个被吊着,满身伤痛。
一个在地上,都沉沉睡着……
…………
也不知过了多久,狱卒进来,把吊着的父亲放了下来,把他拖到囚室里扔在地上。
父亲的身子重重地落在地上,伤口撞得疼痛极了。
痛得控制不住地低声呻吟。
狱卒把婴儿抱过来,放在他的身边。
他努力地睁开红肿的眼睛,实在睁不开,就用手颤颤抖抖地把眼皮扳开。
他看见身边睡着的婴儿,呼吸那样的均勺而安宁。
是那样的可爱。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向婴儿靠拢过去。
把满是伤痕的脸轻轻地贴在婴儿的小脸上,充满爱怜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没有父母的小孩。
渐渐地,渐渐地,在刑伤的疼痛中,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