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府邸
飞天佛祖跪在布政使面前,抓住他的衣角道“爹爹,求您放过少堂主吧!”
这人是第一次喊他爹爹吧?也是第一次求他,可是他却不能满足她。为此他是自责的。
这个案子他哪里还做得了主呀!
他叹息一声扶起了她道“爹爹虽然为布政使,掌握一省人,生杀大权,可是爹爹头上还有一片天,还有国法,还有伦理压着爹爹,让爹爹不能为所欲为。他触犯了国法,就必须得受到国法的制裁,懂吗?”
她泪眼模糊摇摇头道“爹爹,您是一省之长,手握重权,您一定有办法的是吗?女儿求您了,您救救他吧!只要你愿意救他你让女儿做什么都行。”
他见她如此伤心,便知那个少堂主在她,心中的位置是举足轻重的,抬手给她擦拭了眼泪,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法不容情,请恕爹爹无能为力。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理昭昭,就算他们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也不可能逃过上天的惩罚的。你不该执念于此。他所犯之罪,足以让他死一百次了,如此罪大恶极之人,朝廷是绝不会放过的,你莫要痴心妄想救出他了。”
那人逃过了臬台的追查,可是却莫名其妙的撞上了王爷的枪口,那不是天意,那是什么?那是天要亡他,他是在劫难逃。
他可不希望她以身涉险去救他的,为此他得打消她的念头了。
牢房内
白展风坐在了草垛上。
飞天佛祖,跪在了铁栅栏前,见往日神采飞扬的他,带着镣铐,头发凌乱,不由得悲从中来,酸水涌上心头,梗咽道“展风!”
陌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闭目养神的他,微微睁开眼,望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孔,这人清新脱俗,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他好似不识得她吧?这人眼眸含泪为何对此悲恸呢?这人的眼神藏不住的柔情,这是为何?
她见他一脸疑惑,便知他是不识得她的,道“我是清儿,这是我的真面目,你是否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以真面目见你之时,便是我许诺你生死相随之时,不管是九天之上,还是九天之下,我都对你不离不弃。”
这人以前爱慕杨家的二公子,但爱而不得,痴爱成魔,竟然以他的面目示人,还学他学的惟妙惟肖的。
她那时还惋惜道“若杨家二公子为女子,其貌必定冠绝天下。”那时他对杨家二公子是羡慕不已的。
他霍然起身,冲向栅栏,手伸出去,抚摸上了她那白如凝脂的脸,泪眼氤氲,道“比我想象中的样子,还美。”
她握上了他的手,道“那你喜欢吗?”
以前她觉得二公子的样子,美若天仙,他定是喜欢上那人的样子的,为此还耿耿于怀。
他点点头道“我喜欢的只是你而已,跟样貌无关。”
当初他便知道那不是她原来的样子,他为此还想过她是不是奇丑无比才不敢真面目示人,而后他是因她的性子爱上她的,跟她的样子无关。因此他是不在乎她的样子的。
“小姐,您只能在这待一炷香。”牢头一遍给她开牢门一遍道
在她的苦苦乞求下,布政使还是心软了,让她见他最后一面。
她起身踉踉跄跄的走进牢房,撞进他的怀里,他伸手揽住了她,嘶哑道“能在死之前,明白你的真心,我死而无憾了。”
以前他苦苦追求,她总是不能回应他,他一度以为她这一辈子必定不会爱上他了,不曾想她还是看清自己的真心了。可是这一切来得太迟了,他知他时日不多了,必不可能跟她长相厮守的,到来了还是黄粱一梦,只留无穷的遗憾。
她紧紧拥在了他,哭得梨花带雨,道“或许我早就爱上你了,我却不自知。这一年我劫富济贫,心里想着的便是行善积德,希望借此消除你身上的孽障,让上天念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放过你。”
原来她那么早便爱上了他吗?原来他们错过了那么时日。
他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道“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洗不干净的,你这是何必呢?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不必为我惋惜。我战战兢兢,草木皆兵,过了这么多年也累了,也许死对我来说也是解脱,你不必为此伤心。你还在花样年华,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不要你为了我寻死觅活,你答应我往后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虽然她说过要生死相随,可是他不希望她死,他希望她好好的活着。
他们身世皆悲惨,惺惺相惜,她懂他从一个乞丐成为了少帮主,那是多不容易,正因懂才心疼他,她知道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如此的。
她咬着嘴唇,握上了他的手,摇摇头道“我寻到我爹爹了,他是潘台大人。”
这人往昔颠沛流离,受人欺凌,如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打心里为她高兴,道“树大好乘凉,往后你日子也好过了,那我走的也放心了。”
她摇摇头,揽住了他的腰肢,道“以我为人质,逃出生天吧?我可以不要爹爹,我只要你,我只想与你长相厮守。他们看在我是潘台大人千金的份上,肯定会投鼠忌器的,我们便可以借机逃出去了。”
他抚摸着她的秀发道“傻瓜,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是逃不出去的。我不能连累你,懂吗?”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她低低道
最后他还是败在了她软硬兼并,威逼利诱的攻势下,决定拼手一搏。
作为飞贼开锁对于她来说是轻而易举,她三两下便将镣铐开了,而后将匕首递给他,道“动手吧!”
牢头看见他将匕首横置在了她的脖子处,那可是布政使千金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怎么向他交代呀!吓得魂飞魄散,道“你快放下刀,不然我可不客气啦!”
他恶狠狠道“放我出去,不然我杀了她。”
她扯着嗓子喊道“如我死了,你便等这已死谢罪吧!”
牢头对身边的人喊道“快!快去禀告潘台大人。”
两人对牢里的人步步紧逼,牢头们投鼠忌器,被逼退到了牢狱大门口。
当他们以为离成功不远时,才发现外面弓箭手已经将他们围成一团了,若他们再轻举妄动,必定会射成马蜂窝的。
他本就觉得逃出去希望不大,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苦笑一声道“清儿,看来我们出去是无望了。”
漕运总督喊道“罪犯越狱罪加一等,按我朝刑法可当场射杀。”而后他将抬起的手,放下道“放箭!”
他越狱他杀他也是合情合理,对此漕运总督觉得这样甚好,这样漕帮的人理亏也不敢找朝廷的麻烦了。
她身手灵活的挡在了他的身前护住他,瞬间万箭穿心,他惊恐大喊道“不!”
她面带笑容道“展风,黄泉路上不要放手。”
竟然生不能在一起,死后做过鬼鸳鸯也是好的。
他将她拥在了怀里,转身用后背迎上了如雨下的弓箭,道“清儿,我不会放手的,你也一定不要放手。”
两滴眼泪从她的脸颊落下,她笑颜如花道“好!”
两人体力不支,双膝跪在地上,依旧紧紧相拥着。
杨兮安与慕容怀碗在远处望着这一幕生离死别,感觉心里堵得慌,吸了吸鼻子,嘶哑道“能得一心人,生死相随,他们也算死而无憾了。”
在那女子护住他的那一刻,她是为之动容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也许这就是至死不渝,超越生死的爱吧?
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她自问自己是无法做到如此的,为此她是由衷的佩服那女子,也为那男子高兴的。
慕容怀碗对他们是漠视的,在他看来那两人都是该死之人,没什么可惋惜的,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爱情是让他感动的。
他牵过她的手,道“他们已经伏法了,我们回去吧!”
这场景太伤感了,他可不想让她再待在这徒添忧伤。
楚州河三层高的船舱里。
年近知天命的漕帮帮主,给慕容怀碗斟酒,道“王爷,大驾光临此地,草民未尽地主之谊,还真是罪过呀!”
漕帮帮主每年押运漕粮至京都,两人每年也会见上一面,也算是忘年之交了。
慕容怀碗双手举杯敬酒,道“帮主,日理万机,本王岂敢叨扰您呀!”
帮主,面带笑容,亦举起杯子,以示敬意,“王爷,这话说得见外了呀!每次草民入京王爷都好酒好肉招待草民,草民为此是感激不尽,您总得给草民礼尚往来的机会不是,不然草民是于心难安呀!”
慕容怀碗抿了一口酒道“嗯!本王这不是来安你的心啦!”
他当然知道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安他的心是假的吧?问罪才是真的吧?
他又给他斟酒,道“王爷,您今日得不醉不归才是呀!”
慕容怀碗夺过酒壶,给他斟酒,帮主握住酒壶道“王爷,这是要折煞草民呀!”
这人好好的给他斟酒,他可是诚惶诚恐呀!
慕容怀碗,轻笑道“今日无君臣,只有两位老友,叙旧而已,不必拘礼。”
帮主见他不给他置喙的机会,放开了手中的酒壶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倒着酒道“帮主,觉得这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这人问这话的深意是什么呀?帮主沉思一会,朝皇城的方向拱手道“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这是中规中矩的答案,寻不到错处,慕容怀琬将酒杯递给他,淡淡道“看来帮主与本王是相悖的。”
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他接过酒杯,道“哦!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慕容怀碗放下手中的酒杯,道“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天下为公,这一理念从皇子皇孙口中说出,还真是不可思议呀!
他们不该认为天下时慕容家的天下吗?
帮主恭恭敬敬道“草民愚钝,还望王爷为草民解惑。”
“这铁打的百姓,流水的皇室,你见过哪个皇室能稳坐那宝座的,哪个皇室不是被百姓推翻的。我慕容家也是被百姓推崇,来治理这个国家的,受命于百姓,就得为百姓唯命是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了不让这舟覆灭,我们皇家人就得将这舟行驶的当”
这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呀!帮主一头雾水,点点头道“受教了。”
慕容怀琬指了指河道道“帮主可有听到哭声?”
帮主侧耳倾听,有水声,风声,船桨的声音,争吵的声音……就是没有哭声,他邹眉不知其何意?轻笑一声道“草民,耳背听不见这哭声。”
他继续道“这运一石漕粮得花费三石漕粮的成本,你说可不可怕?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重负都要压在百姓身上呀!压弯了他们的腰,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哭呀!这漕运是由百姓的血泪凝聚而成的,懂吗?”
这个道理他怎么不知道呀!可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考虑那么多干嘛呀!这人是不是喝醉酒了,胡言乱语呀!
这句话关系这漕帮的生死存亡,他可是听见去了,他此时也是臆想菲菲呀!想着这人不会是想取消漕运吧?
慕容怀碗假装似醉非醉的样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道“漕运衙门官员欺压百姓,若百姓不堪重负,忍无可忍,反抗漕运衙门,朝廷为安抚民心,那就不得不取消漕运了。朝廷可以改成陆运,海运,手段数不胜数。漕帮与漕运是相互依存的,若无了漕运,你说到时你们漕帮该怎么办呀!所以为了漕帮着想,你得让漕运继续下去。而如今漕帮唯一的一条出路就是帮本王整治好漕运衙门,还百姓一片青天,只有漕运衙门清明了,百姓才能活下去,百姓了活路了就不会反抗漕运了,懂吗?”
话落,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传来了呼噜声。
这人真是喝醉了?不过几杯而已,还真是不胜酒力呀!
他轻声喊道“王爷!王爷!”
慕容怀碗是借酒装醉,点醒他的,他相信这位漕帮帮主聪慧过人,定会明白他的深意的。
果不其然,漕帮帮主确实没让他失望,不过一日而已,他便将漕运衙门大小官员的贪赃枉法的证据给他送过来了。
慕容怀琬收到证据时,轻笑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此话还真是至金名言呀!没想到本王略施小计,便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漕运衙门的犯罪证据了,还真是天助我也呀!”
漕帮与漕运衙门是相互依存的,对漕运衙门的一言一行那是再清楚不过了,因此慕容怀碗才想着最能将漕运衙门置于死地的便是漕帮。
漕帮也算是不负众望,将漕运衙门的罪证全盘托出,帮了他的大忙。
巡漕御史,跪在地上,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呀!”
布政使衙门
河道总督坐在主审位置,三司,慕容怀碗坐在了陪审的位置。
御史大人将总督的罪证递给慕容怀碗,他将手中一叠罪状扔给了漕运总督,宣纸如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
“证据确凿,总督大人,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
他层层剥削百官,百姓,将漕粮占为己有,江南的米行,他占了六成,所贪财产是国家五年的税赋,罪状罄竹难书,罪不可恕。
漕运总督早就知道这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了,仰天大笑一声道“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当他要他斩杀知府等人时,他便知道大祸临身,他是大势已去了。因此他也早料到有这一日的。
这人还算识时务,便不用他白费口舌了,慕容怀碗将奏折递给了他道“陛下已经批复本王的请奏了,后日便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他呼风唤雨三十载,终究还是到了尽头了,此时他心有不甘,可是于事无补。他一向自尊自强,习惯掌控一切,就算事到临头他亦是如此高傲,他的死决不能由别人做主。
他猛地起身,撞向了身边的柱子,血瞬间喷涌而出,从额头上蜿蜒直下,在地上流淌。
众人没想到他竟然寻死,个个惊得呆如木鸡,一时未回神。
慕容怀碗见他倒在了地上,血流满地,血染衣衫,想着这人必死无疑了,也省得他动手,邹眉道“别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将他的尸首,悬挂城门口,暴尸七日。让百官看看作奸犯科的下场。”
他死了他连眉毛都未邹一下就算了,竟然还如此残忍还真是冷血无情呀!这人年纪轻轻手段就如此铁血,还真是让人恐惧不已呀!
四人,异口同声道“是!”
他指了指他的尸首道“父债子还。他所贪银两,必须分文不少,全数追回,若不够数,则叫他的子孙补缴,若在世子孙偿还不了,那就由下一代子孙继续补偿,直到补齐为止方可罢休。”而后起身道“其他贪墨的官员亦是如此处置。”
看了看他们四个,言辞严厉道“这事你们一同协办,必得给我办妥帖,不然唯你们是问。”
这一先河一开,那必定会让贪官投鼠忌器的,在他看来这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这人一向师心自用听不见别人的意见,四人知道他们反对也是无效的,决定三缄其口。齐齐道“臣等,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