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机侯府王冲并非那该来的……他是“更该来的”。
数十息前,烈非错忽然脱口而出“该来没来去找更该来的”。
这十个字中存在两个角色,“该来的”、“更该来的”。
“更该来的”是兵机侯府王冲,而该来的是……同旋儿一起来的。
兵机侯府旋儿,太子少师之婢女,玲珑千絮之门徒,玉璇玑之……代行者。
拥有如此身份的她,平素于偌大烨京往来走动,难道皆是徒步?
自然不可能。
……
旋儿身为玉璇玑之代言人,在外行事素来大方,若自己即时送上这份追加榜单,再不济也能赏下点酒钱
吧,如此已不枉他一路追问,狼奔豕突。
旋儿是烨京的名人,赵四一路询问可有见过兵机侯府的马车,终于在燕云楼追上。
如果赶来送信的不是醉鬼的赵四,如果他不是碰巧步下趔趄,如果他手中的追加榜单没有脱手飞扬……
一切或许会有所不同。
……
此前赵四自一牖境烨京分坛一路追迹,追的便是兵机侯府的……马车。
旋儿是坐马车来的,而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驾车执辔,因此旋儿初到燕云楼时,至少是两个人,她和车
夫。
她进入燕云楼后,因为一系列变故耽搁许久,期间更有烈非错以轻薄掩饰,近身欺辱,他这番举动更引
的陆升出手,两人轰然一击,狂风彪扫,满楼震动。
本该去去就回的旋儿久久不出,期间燕云楼中更有轰隆巨响传震,除非随行车夫是个聋子,不然不可能
不知晓。
既然车夫知晓,他为何不曾入内探视问安?
最合理的解释,尚未入内的他遇到了自燕云楼中秘密潜出之人,将楼内变数透露给他。
车夫便是那该来之人,但事实上他未来。
这个该来之人却未来,因为他去找更该来的了,他回兵机侯府报信讨救兵了。
因此,烈非错一句“该来没来去找更该来的,以及该来的”,这其中“该来的没来的”是车夫,“去找
更该来的”是王冲,“该来的”是京师衙门。
即便王冲到了,燕云楼中众人依旧有部分未想到“车夫”的问题,因此他们依然不明白烈非错那句话的
意思。
但经历了方才总总,此刻已无人敢轻易置喙烈大败类的发言。
一众狴犴锦袍中,最为显老的一名中年男子跃步而出,神情古怪地向在场烈非错、陆升等几方人马一拱
手。
“烈世子,陆公子,本总接到现报,两位于这燕云楼中大打出手,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身为京师衙门总捕,赵力行平素大多数时间可谓威风八面,锋芒无掩。
但自他接到现报后,他便明白今之行,绝对不是“大多数时间”。
无冕世子陆升、兵机侯府、以及近日风头最近的镇南王府烈非错,其中任何一方都足以令他顶头上司京
师府尹肝胆俱裂,魂不附体。
顶头上司尚且如此,然此刻面对这八方崇岳的,还是比顶头上司低一阶的他,因此身为京师父母官,不
得不来之前,他已再三吩咐手下,令他们不可多发一言,一切都交由他来应付。
而他第一层应付方法,便是一开口,只谈“东南”,不论“王侯”。
东南,镇东王府与镇南王府。
王侯,镇南王与兵机侯。
京师衙门确实是接获现报而来的,最初的现报报的便是烈非错轻薄旋儿之事,接到此消息后总捕赵力行
便领着队伍,大张旗鼓的往这儿来了……只不过他们走的很慢,仿佛那二十几道街口,直如千山万水一般。
万水千山总是情……不,万水千山总有奸。
总捕有奸。
似这等豪门子弟之祸,可谓是京师衙门最不愿面对的沆瀣肮气,这些豪门子弟论起家世品阶来,动辄就
能骑到他们顶头上司的顶上,且大多数争端皆是意气之争,肤浅之斗。
处理这等事态,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中最理想便是做足门面,大张旗鼓,却又龟行慢步,尽量
拖延,最好是他们到达之前,两方已先斗出个结果来了。
而且,京师衙门得到的最初现报已是烈非错轻薄旋儿之事,之后才谈及陆升与烈非错之争,以及岁举之
约。
因此,京师衙门得到现报时,其实已明白烈非错与陆升之祸已歇止……这更不妙。
比起烈非错与陆升的男儿之争,五通祇降与美貌婢女的男女之戕,才更为难缠难解。
于是乎,赵力行一开口全然不提王侯,只说东南,看似尽忠职守,实则避重就轻,插科打诨。
幸好,在场的几方人马,根本没人指望能真正靠京师衙门解决什么,察觉到烈非错根本无意与总捕赵力
行多接触,陈复抢步而出。
“赵总捕,鄙人陈复,家父宗正陈卫。”
即便陈复不自报家门,总捕赵力行也知道他是宗正陈卫公子,当下颔首回礼。
就这样,陈复代替烈非错,与京师衙门打起交道。
他这一越俎代庖,烈非错顿时闲了下来……心思旁骛,他即刻察觉到一处异常。
那兵机侯府王冲已行至旋儿身边,与她低身哑语地交流着,他的视线渐渐投注到烈非错身上,眼中恨火
嚣腾。
时间悄悄溜走,陈复、赵力行这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事小事皆化了,而王冲这边,也已将发生的林
林总总掌握的七七八八。
何人吹起无声号角?
哪里奏响旌旗战歌?
随着王冲视线越加投注于烈非错,燕云楼中不知不觉洇开一股怪异的氛围,某种莫名压抑攀上众人胸臆
,犹如实质地窒堵。
王冲忽然开足,来到烈非错身前一丈,倏然一步军姿陡立。
霎时间,原本随驾炎南风神飞廉而来炎炎夏风,恍惚间似是改头换面,进数归入寒北风神伯强麾下,一
股山雨欲来之寒意袭上众人心头,飘萍折掠。
这股寒风,跌跌宕宕,簌簌凛凛,氤氲散溢,化作言语间那道寒意。
“你就是烈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