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但这句话有个前提,你得愿意低头。
若站的高,却又不愿低头,或者已忘了该怎么低头,那只能平视或上仰的视线,绝不可能看的更远。
那时候,能见到的只有云端,或者云端之上,那里或许有诸天星宿,至圣仙神,却没有红尘众生。
欲见众生,若非身在红尘,便要懂得低头。
炎门大小姐炎雨晴文武兼修,于文,她举止娴雅,旁人歆羡于武,她功高炁深,拔擢群伦,如此文武兼备的她,更生的花容月貌,万般倾城。
诸多光环加身,或许腐不了靖浪府大小姐的将门血骨,或许蚀不了诗书满腹之炎门独女的内秀,但至少令她不知不觉间自高自傲。
她的高不贬同济,因此并未引人厌恶。
她的傲不盛凌人,因此不曾启人仇念。
但那终究是高,是傲,那样的高,那样的傲,令她不知不觉间站了上去,不知不觉不愿低下,所以……她看不到了。
因为很多东西,她仅仅看了些皮毛,就以为自己已全盘通透。
今日之前,炎雨晴或许隐隐察觉到这点,但却下意识不愿承认。
此时此刻,烈非错毫无顾忌的一语点破,却令她惝纵恍然,心神一惊。
我,我站的高了,看不到了,我若为将,会陷三军于危殆……
炎雨晴心忧忧,眼幽幽,内心一瞬间五味繁杂,百念丛生。
那双傲绝烨京的美眸,莹莹中氤氲着各色暗彩,悔恨、疑惑、忐忑,羞愧……继而又望向烈非错,各色暗彩中竟然浮现一丝……感激。
身为炎门大小姐,靖浪府曾经的唯一后嗣,炎雨晴从来不是个娇纵任性,固执己见的人,她今日那炁者伯盈的实力,是从一次次悔过前愆,一次次修正错误中涅槃而得,她听得进逆耳忠言,她看得见自身缺陷,只不过需要他人从旁提点。
然而,此时此刻炎雨晴的感激,乃至于感动,似乎……尚嫌太早。
倏然,烈非错那一脸义正辞严的肃眉端目,炸然一变,尽化那招牌般的狷狂邪魅。
“咳咳,其实表姐你大可不必这般恍然大悟,我说这番话的目的,不过是不忿你说我女气,找些话呛你罢了。”
呼呼呼呼
一阵晨风过境,袭掠满院清香,带来……冻结八方的肃寒。
呛,呛声的呛。
我,你我的我。
炎雨晴足足花了十息,才弄明白确实是这两个字,明白了这两个字,她自然明白整句话了,于是乎……
嗖嗖嗖嗖嗖嗖!
七日前长佑轩正东居中,炎雨晴袭向烈非错的那一击不知是否比此刻快。
即便能比过,也不会超过太多。
烈非错并不慌乱,就如同他昨夜有被美景捅刀子的准备一般,此刻他也早准备承受炎雨晴的怒焰。
翻掌间,双指凝剑,靖浪府两大底蕴绝学之一的锋扬百殛上手。
炎雨晴此刻身无龙雀,她这一击用的同样是以指带枪,招式同样的锋扬百殛。
煞风凛凛起烟蒙,一度飞仙跹惊鸿,目睹烈非错同样化指为剑使出锋扬百殛,炎雨晴纤指坎水炁力凝透,飞身腾跃间已做好一拼烈非错离火一击的准备。
她并未感受到烈非错施展岁农百种,如此坎水克离火一拼之下,她有把握占得上峰。
烈非错那番“我其实只是想呛你”的坦诚引爆炎雨晴之滔天怒焰,但多年与靖浪府各房拆招所培养的斗念,令她出招间即刻冷静下来。
只不过,面对纵横追榜的恶魔表弟,仅仅冷静是不够的。
炎雨晴飞身杀到,锋扬百殛指出激风,一击索敌。
在她心中,下意识认定同样使出锋扬百殛的烈非错,会一击迎来,与她化枪之指对拼。
烈非错确实指锋探来……然后,当两人即将交拼的前一刻,他暮地散指为爪,一把抓住炎雨晴攻击来的两指。
炎雨晴美眸一怔,身形顿止。
下一瞬,她空余的另一手,以及双腿即刻发动。
碰!碰!碰!碰!碰!碰!
一阵交拼震绝八方,然结果却非两人力拼各自震退。
烈非错扣住炎雨晴双指的那一爪毫无松动,其余空下一手双腿迎接炎雨晴一番绵密攻势,最终却借由特殊姿势将表姐肢体卡主,两人因此陷入僵持。
“我架出锋扬百殛的招式,到真正临门一脚时就必然是用锋扬百殛么?表姐,即便刚才确实是呛你,此刻这一击,也算得上当头棒喝了吧?”
烈非错邪笑着道,言语间似乎又对有所缺漏的表姐“谆谆教诲”。
以实际情况来说,炎雨晴确实又有所斩获,她斩获了不可仅凭表面招式判断最终结果。
但以精神层面来说,这一刻炎雨晴只想把恶魔表弟剥皮抽筋,一雪方才自己铭感五内之耻。
可惜,此刻与烈非错陷入僵持,这番宏图大志一时间难以顺遂。
倏然,少年语气再转:“不过,又或许我那番呛声,还有别的目的呢?”
别的目的,炎雨晴奋力挣扎的眸光一怔。
“表姐你忘了么,你方才可是送过我四字呢。”烈非错提醒到,他这一提醒,炎雨晴心念急转,脑海中顿时浮现四字……
“寿终正寝,这可是你方才一轮十面埋伏将我引出后,特异送上的四字。”
少年单爪扣住表姐纤纤双指,一身炁力牵制着那副花开半夏,峥嵘初露的美好身躯,一阵阵女子幽香咫尺天涯而来。
“以表姐你的性格,我不认为这四字仅仅是咒我,因此我表现的不在意,但其实很在意,我想到知道这四字因何而来,却又不想问你,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一种方法了,自己想……”
言语一顿,鼻息不自觉间加力嗅了一下。
“……所以我那番呛声的另一个作用,便是拖延时间,拖延时间让我去想。”
如此贴身接面,炎雨晴雪芙蒸霞,心绪起伏。
她本不想搭理烈非错,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一丝疑惑,一丝抵触。
她不认为他能想到,所以她讥讽道:“纵横新贵有何高论?”
“没有高论,只有答案……”少年神情略显怪异,一抹自信腾耀其间。
“……学而时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