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这张赌约上的契定,每过一个时辰,公主你就必须加倍付款,自赌约立定之时到现在,至少已过了三十个时辰,所以公主您该付的,至少……十亿两。”
旻月言辞闪烁,神情尴尬,甚至有一丝……羞愧。
“旻月姑娘,你说多少?”高宁难以置信的问道,段秀心的面上同样难以置信。
“旻月姑娘,你没弄错吧?”段秀心凑到近前,语气荒天下之大谬。“赌约的起始只有一两银子啊,我算过了,即便是十个时辰也不过是一千多两……”段秀心掰着手指数着,一旁的高宁面露赞同,她算下来也是如此。
旻月长叹一声:“唉,那公主殿下可算过十个时辰之后么?……其实这项赌约的算法可以将每十个时辰算作一簇,每十个时辰便会经历十翻,得到的答案便是原来的……一千零二十四倍。”
段秀心暗暗点头,之前她听闻赌约时,心中暗算得到的数值就是这个。
“如此看来,最初的十个时辰其实没多少,可一旦进入第二个十个时辰便不对了,因为第二个时个单独来看也是十翻,一千零二十四倍,但那是在最初十个时辰的基础上的一千零二十四倍,也就是一千零二十四倍的一千零二十四倍,也就是一百万倍有余。”
段秀心和高宁听懂了,因此两女玉容倏寒,以最初一两银子为单位,到了二十个时辰已经超过一百万两了。
一百万两银子的负担,东理作为一个国家算不得伤筋动骨,但若仅仅是段秀心这名公主的话,已经令她负重不堪。
“这还只是到了二十个时辰,自二十个时辰后,再加上十个时辰,便是又来上一千零二十四倍,这就成了一千零二十四倍的一千零二十四倍的一千零二十四被,数值超过十万万又七千万。”
段秀心与高宁面上寒意更甚,之前一百万两白银的数目,段秀心虽然负重艰难,但她东理公主之尊,真欲凑这笔钱还是凑的出的,但若是七千万两的话,莫说段秀心不过一名公主,就是她父亲东理皇帝,要拿出那样一笔钱怕是也万分艰难。
然而,即便是七千万两,也不过只是一个零头。
十万万两白银!
这样一笔惊天巨款,别说东理一属国,就是大璟这样的六上国,恐怕也要倾尽举国之力才勉强可行。
而且,即便如此,也依旧未完。
“而且,我只是暂时算到三十个时辰,若认真算来,如今怕是已过四十个时辰了,那样的话,十万万之上还得再算上一千零二十四倍……”旻月言语间羞愧越来越重,如此数值已没必要将之仔细算出来,这样的数字在世间根本用不上。
而如此夸张的结果,如此包藏祸心的赌约,是身为旻月同济的异象司总司探定下的,旻月与他同殿为臣,也不由替他感到羞愧。
以当时她们所在的位置,段秀心到达岚阳后再赶回烨京,取了钱支付赌金,这个过程最少也要二十个时辰,也就是一百万两。
所以说,这个赌约订立之初就毫无公平可言。
高宁察觉到了这一点,段秀心察觉到了这一点,在场众人皆察觉到这一点,所有视线齐齐看向烈非错。
“你……你……你从一开始就算计我!?”段秀心怒斥道,言语间美眸莹莹,水汽氤氲,好似就要滴下泪来,好不委屈。
烈非错被她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弄的有些心虚,镇南王世子稍稍别过脸去:“说算计太难听了吧,这种事你情我愿,我也没逼你不是?”
世子爷言语间目光四顾,仿佛在寻求认同,但很显然,在场众人皆将他看做欺骗单纯少女的十恶不赦之徒,没人愿意认同他。
反之,众人想到他对琉璃郡主的所作所为。
果然不愧为烨京新晋第一败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然而,无论众人心中做何想,依照两人定立的赌约,段秀心无论如何是欠下了这笔钱,一笔永远都不可能偿还的钱。
面对这一死局,凝芸郡主高宁忽然冷冷一笑。
“这件事,想要解决倒也简单。”
……
山野漫漫,绿草悠悠。
漫山遍野的绿色,造就出一份远离红尘喧嚣的世外清幽。
山风徐徐,宁静致远。
倏然,一道丽影飞纵其间,一身武功尚看不出高低,单论轻功身法却是灵巧倩美,款款动人。
这道丽影甫于不久前,在林荫小道上拦下那道身影,对其滔滔不绝的说了一番。
丽影几个纵身,随即停了下来,徐徐山风吹拂,将她一身衣物吹的贴身紧凑,曼妙身姿尽显。
“哈,那家伙此刻必定尚在吃惊,我是如何知晓那件事的?”丽影喃喃自语,言语间颇为欢喜得意。
“在他看来,那座山庄地处偏避,内中人物又久久不与外人来往,即便那座山庄也该密不透风,更何况是当年的事。”
“哈,好天真的想法,那件事当年涉及虽不广,但牵扯内中的却有不少豪门子弟,如此之事,烨京众多顶级豪门岂会不注意到,只不过那之后明面上没有后续,他们便移开了关注罢了。”
“然而,移开关注的只是大多数人,而非所有人,自那之后他们几个人怀揣着何种心,他们真以为无人察觉么?”
四周山风微微变调,仿佛对她的回应。
“能察觉他们之目的的人不算太多,但终究也不会太少,能察觉他们的目的,对他们就会多多少少抱持着关注,有关注便会发现那座山庄,发现了山庄就会发现核心的那几个人物……”
言语一顿,丽影那双美眸异彩幻现,灼灼腾升。
“……能锁定他们几个,对他们的真正目的,以及此时此刻之所迫切便不难推断……若将这些都掌握了,要揆度他们将来的行动自然也不算太难了。”
自言自语间,语调渐渐激烈亢奋。
此时,徐徐山风歇止,午后山间令人感觉有些气闷。
受这份气闷所扰,又是四下无人,那道丽影解开蒙面,露出真容。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那灵动得意的神态,其实很多人都见过,甚至连镇南王世子都不例外。
兵机侯大小姐,大璟太子少师,一牖境纵横榜第十二,玲珑千絮玉璇玑……
之婢女,旋儿!!!
……
“这件事,想要解决倒也简单。”
烈非错定下险恶赌约,令灵秀公主段秀心欠下永远不可能偿还的赌金,面对这一天文数字,凝芸郡主高宁却说“倒也简单”。
霎时间,众人视线投向她,大家都想看看是如何一个简单法。
确实简单,只见凝芸郡主慢步而行,下一瞬,身形倏然腾动,将旻月手中的那张赌约抢到。
“凝芸郡主,你……”旻月惊喝,赌约是烈非错交到她手里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她难脱责任。
可惜,旻月反应慢了一拍,凝芸郡主一身坤土阴力早已暗中积蓄,此刻一股脑儿喷发出来,手中薄薄一张纸受此阴力,顿时化作漫天飞絮。
每一缕都只有那微不足道的侃侃一丝,一张纸至少被分成了千份,甚至更多。
此时,一阵流风穿堂而过,漫天飞絮顿时随同跌宕,眨眼间已有一半出了云来楼,飘散无踪。
旻月目露惊色,此刻她才明白凝芸郡主那声“倒也简单”的意思。
毁尸灭迹,契约不存!
如此行事,自然是简单了,却也太过明目张胆。
异象司几人面面相窥,透彻烈非错那张赌约的内容,他们确实对这位总司探大大鄙视了一把,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赞同高宁当场撕毁赌约。
问题是,她已经撕了,还能怎么办?
高宁美眸显露得意,本就曼妙美好的身形更为挺拔,凝芸郡主下颌微扬,好整无暇地看着烈非错。
“这下世子爷无需再为此事劳心了,哦,不对,应该说……哪有什么事啊?”高宁言语间故意问道,这番姿态,分明是将赌约这件事赖的一干二净。
异象司众人眼神交换,这根本就是当他们这些人都是假的,都不会出面为赌约作证。
其余几人确实没想好,要不要出面作证,但有一人在高宁动手之后,即刻已拿定主意。
不是打定主意站到烈非错这边,只是打定主意站到高宁的对面。
“当场毁尸灭迹,真是可笑,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假的,都不会出面作证不成?”洛绮瑶讥讽道,洛大小姐与凝芸郡主的梁子,今日是越结越深,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凝芸郡主称心如意。
见洛绮瑶如此说,异象司众人中,陶聚与魏流尘足下稍稍挪了挪,偏向了洛绮瑶一些,剩下的木子道
、旻月步下未动。
但步下不动,旻月眉眼间却隐隐腾动,高宁可是从她手中夺去的赌约,单单这一点已令她对高宁心生不快,甚至连段秀心都受到牵连。
木子道的视线偷偷瞥向旻月,这件事上,他有些以旻月马首是瞻的意思。
又过了数息,旻月身形开动,靠拢到魏流尘那边,这就是她的态度,这件事上她与洛绮瑶同一立场。
木子道脸容沉穆,足下却也一移,侧向旻月。
至此,异象司几人都偏向洛绮瑶这边。
段秀心自方才高宁撕毁赌约起,便不敢堂而皇之的冒头,她神情怯懦地躲在“高姐姐”背后,求她庇护。
此刻见异象司众人都偏向洛绮瑶,心虚的她就更不敢有所举动了,她借高宁背部藏的更多,只余一双清丽眸光,透过“高姐姐”的肩胛,偷偷打量众人。
目睹了异象司同仇敌忾的这一幕,凝芸郡主并不以为意,嘴角洇开一抹笑意,笑意仿佛化作清甜山泉流淌,淌至她一身彩裙银饰,泉水铮纵,晶莹流芳。
“早就听过大璟有句俗话,捉贼拿赃,如今没了底证,即便几位都作证,也难有说服力。”凝芸郡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见她如此,洛绮瑶心中腾怒,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方才众人大意失荆州,板上钉钉的铁证已经被她毁尸灭迹了。
流风簌簌,穿堂过境,带入一股大街小吃摊上的肉香酒甜。
镇南王世子嗅了嗅香气,甫损失了一张永劫卖身契的他,嘴角也如同高宁一般,一股笑意洇开。
“凝芸郡主,我若是你的话,至少会先确认了那份赌契的真实性,这才动手。”言语间,镇南王世子从怀中取出一物,竟然是于方与被毁尸灭迹那张赌契一般无二的真品。
见到那张赌契,本得意非凡的凝芸郡主,玉容瞬间转寒。
“方才那张赌契,是假的?”她沉声问道。
“赌契上的内容与原本一字不差,只不过那张上的手印是我仿造的……”这回轮到镇南王世子语露得意的侃侃而谈,言语间望着凝芸郡主,眉峰挑动。
“……如此一张关乎无限赌金的原契,我怎么可能那般堂而皇之的呈现在负债人面前呢,当场毁尸灭迹这种念头,本就很容易窜出来。”
言语间,一副“你已被我看透”神情。
高宁心火怒腾,与她对峙的异象司众人,尤其是洛绮瑶,却是个个神情振奋。
但同时,魏流尘几人也偷偷看向烈非错,心绪翻腾。
这家伙果然不愧是纵横追榜,够阴险!
凝芸郡主一双美眸锁定烈非错,更锁定他手中的本契。
她远在天南东理,对大璟烨京的人事物本不熟悉,但今次应大璟侠公主之请北来,一路上听闻最多的便是名动八方之百里传音。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烈非错”三字她听的够多了。
随之而汲取的,便是这位九曲园主角一系列丧心病狂之举。
在那之前,高宁无法想象有人会如此对待一名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子,更无法想象这名女子竟然是名动天下的大璟第一美女,第一天才少女,琉璃郡主谢冰璃。
但这却是千真万确发生了的,于是乎,高宁与千千万万普通女子一样,恨上了“烈非错”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