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八月底,青州县城。
“大人,你发现了一个问题没有?”文和有些消瘦,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官服,是青州青云县县令李镇的副僚。
“权贵们都跑了的事?”李镇轻问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说的是凶兽越来越多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
“大人,既然你已经走不了了,何不做些善事呢?再不济您的仕族不还在吗?”
文和说的是实话,别的百姓,权贵都能跑,但只要这青云县还有一兵一卒,还有一户百姓,他青州青云县县令李镇就不能跑。
一县之长!战事将临,却带头跑了?大柱国可还没亡呢!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李镇赌不起。
“怎么做?”李镇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仕族什么的他并不在乎,不过是一群相互利用,互利共赢的人罢了。
但他的家儿老小可是被他送走了,哪怕青州县城城破,但只要他死了,他的一家老小便不会有事,他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了,没人会抓这些小尾巴的,也没人敢冒着大不违去为难一家孤儿寡母,名声很重要的。
“将凶兽的繁衍方式公布开来,另外下令强制迁移!违者,杀!”文和淡然说道。
凶兽的繁衍方式早已被上层人知晓,但没人敢大张旗鼓的公布开来,毕竟寄生这种繁衍方式,太过匪夷所思,难保会有人添油加醋,兴风作浪。
“为何?若是出了事,那可是滔天的大祸!”
文和双眸之间闪过一丝鄙夷,不屑道:“大人,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啊!”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哈哈哈!文和!厉害啊!”李镇笑得很疯狂,眼中尽是一片癫狂之色。
文和说的是“我”,但李镇自是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是啊!那些大人们毫不顾忌他们的死活,他们又何必在乎他们的利益呢!
“大人过奖了!”文和拱手,没有丝毫得意忘形之色,反倒象极了谦卑的学子。
“文和啊文和,本官是真的看不懂你!”
冷静下来的李镇看着文和,这是他第一次感觉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到连与文和相处了八年之久的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能坐上县令的人,又有几个是傻子?
不提公布凶兽的繁衍方式,便是强行移民的操作恐怕都得造成不小的恐慌。
现在的大柱国可是真心经不起折腾,青州有凶兽肆虐,雍州有北蒙王庭大军入侵,边境上更有大离王朝虎视眈眈,就在前几日,大柱国皇帝更是遭遇了先天境强者的刺杀……
最重要的是靠山王居然病了!虽然多半是假的,但你拿人家有什么办法?
李镇有时候也觉得朝里边的大人们是挺蠢的,要知道前阵子弹劾人家靠山王的帖子都有两人高了,现在又让人家出山救国?脑子被驴踢了吧?
人家没拿刀砍死你们这群龟孙就偷着乐吧!娄山关牺牲的二十万大军可是人家的嫡系部队!二十万啊!二十万凉州铁骑啊!
若是现在再搞点恐慌出来,李镇都能想到那群大人们焦头烂额的模样。活该,一群畜生。
李镇巴不得吐他们一嘴的吐沫,他死后站在第一层的人只会看到他是凶兽杀死的,而站在更高层次的人自然能看明白自己这是被活活逼死的啊!
青州县城能守住?这话说出去李镇自己都不信!
凭什么你能挡住人家十多万凶兽嘛!拿什么挡?两三百名县衙杂兵,再加上不足五百之数的六扇门捕快?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青州县城的军队?呵,人家归军部管,早就撤到青州州城了!哦,不对,那是叫聚集在青州州城进行抯击!
“大人想得怎么样?”文和微弯着腰,神情自若的问道。
李镇喝了口茶,道:“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大人的家眷文某自然会暗中照料。”
“你知道她们在哪?”李镇放茶的手微微一顿,这人隐藏得真深啊!八年!数年如一日的平庸!厉害!
文和语气平淡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现在京城很乱,但只要大柱国没亡,京城便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你要去京城?”
“以后会去!”文和抚了抚衣袖。
李镇笑了,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舒服,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文和会先去一趟青州州城!
那是一场任何一名谋士都无法抵挡的盛宴。
“文和,你说说以后的大柱国会怎么样?”李镇来了心思,向文和问道,他想想听听这人的看法。
文和沉默了片刻,看着李镇近乎哀求的眼神,终于还是开口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是在沉默中灭亡,若能破而后立,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李镇捕捉到了关键词。
文若轻吐出三字:“靠山王!”
与其说他对靠王山的期盼很大,不如说是很看好靠王山旁边的那位。
大柱国第一谋士!足矣让世间所有人注目,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可凉州二十万铁骑没了啊!现在凉州能有多少军队!最多十万!而且多半还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盯着靠王山的人很多很多,而他李镇便是其中之一!
毕竟,以前的青州六扇门总督尚九熙便是人家的义子!
文和笑了笑,这些人啊!怎么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呢?
“那倘若娄山关的二十万凉州铁骑没死呢?”
“怎么可能!”李镇的眼睛瞪的老大,一个失手,手间的茶杯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那可是二十万铁骑!便是二十万只牲口消失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文若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提醒道:“娄山关大旱!十万流民入凉州!”
为这事,靠山王可不止一次上朝骂娘,瞒天过海,高啊!
“大旱,对!大旱!流民!哈哈哈!流民!不对!那马呢!二十万匹马啊!流民可不会有马!”
文和嗤之以鼻,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差点笑出了声,不由反问道:“娄山关守兵需要马吗?”
李镇僵住了,恍若一盆冷水浇到了他头上,整个人全身冰冷,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对啊,凉州铁骑才需要马,娄山关守兵需要什么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