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直播通道准时开启，数家粉丝都在台下声嘶力竭，喊着各家应援口号。

“裴你到老，肆海昻平！”寒笙刚到幕后换礼服，就听见场内铺天盖地喊口号，震耳欲聋。

裴肆仿佛是天选之子，那件事让他因祸得福。路人都以为这背后是资本操作，有人故意陷害他，反而生出了几分怜爱。

而这件事也没有打击到裴肆半分，他照样练舞、唱歌、给裴母打电话、跟寒笙聊天。

总之是好的现象。

原来他和程尧还不相上下，前两名的位置换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昨天杨姐说第一名的位置，其实裴肆已经稳了。数据虽然拉开得不明显，但也依旧保持第一。

程尧是一个优秀的对手，大少爷从不屑于用刷票来证明自己，所以二人之间的竞争才会如此公平。

事情平息之后，裴肆去找了幕后元凶——米唯。

这个娃娃脸，表面天真的样子，有着足够的动机。第六期时他的排名第七，他认为只要前面少一个人，他稳妥发挥一定可以成功出道。

而裴肆，从表面上来看，没有程尧雄厚的背景，没有周光贤长年的人气，家里没有钱、没有势，是这些人里最好拿捏的。

其实米唯最笃定的是，他偶然间拍的这些照片，无论真假，这些东西都会帮他一把。

只是他没想过，裴肆四个月前居然就被签约了。

他把照片直接发到营销号，不出所料，那些无良媒体根本不会判断真假是非，直接以最丑陋的文字形式公布了出去，破了一次又一次的脏水。

事后，裴肆带着证据，将聊天信息甩在了米唯面前。

米唯颤抖地承认，然后毫无挣扎地退赛，只不甘心地说：“我比不上你长得好，比不上程尧生得好，没有周光贤出道得早，又不会杨晨那样八面玲珑。其实我不是故意去找你的错处，只是刚好碰见了。”

裴肆对于这种怨天尤人论不想发表任何演说，只瞥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其实裴肆的家庭比任何人都难过许多，没有寒笙出现的日子，他依旧活了下去，哪怕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也没做出一丝有愧的事。

生活总是要过的，路也是自己选的。

那些人上一秒如何把你捧到云端，下一秒就会如何把你践踏到尘埃。

寒笙觉得她自己亦是如此，她会亲手送裴肆走到万丈光芒的地方，然后残忍地剥夺走他的灵魂。

她今天作为特别嘉宾来颁奖，想着这个C位如果是自己给他递过去的，裴肆会不会愉悦一点，这也算是微不足道地弥补了。

总归要被自己夺走元魂的，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若是以前，她绝不会在意这些，毕竟弦寂对于这些弱小来说，终究是危险的。但是现在……她竟生出了几分犹豫。

寒笙垂眸，任凭造型师熟练地上妆，在眼尾处勾勒出几朵栀子花样的金色花钿，额前碎发半遮，笔刷一绘，冷清淡漠的气质瞬间全无。

深蓝色的人鱼露背式礼服，典雅中带了几分妖冶，华丽的妆容，玫瑰红的嘴唇，寒笙静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有些忘记自己原来没上妆时的模样了。

她站起来，微微侧了一下头，瞥向全身镜，眼神依旧波澜不惊。但在旁人看来，这目光极尽飒爽，连舞台上A爆了的程尧都比不上。

化妆间的小姑娘忍不住偷拍了一张，后来反应过来这似乎是违规的，但还是不舍得删除。她偷偷看了一下周围，把手机悄悄塞进自己的兜里，关机之前把照片上传到了微博。

照片上的女子，身形优雅，腰际线条流畅完美，透过屏幕也能感受到对方与生俱来的疏离。

鱼尾裙摆五米，背部露出白皙的肩胛骨，在长发遮挡下若隐若现，高冷性感。锁骨位置上闪闪发光的碎钻铺叠成鱼鳞状布料，一直蔓延到玉臂，又添几层梦幻。

她走到幕后一旁的观看席上坐下来，杨宴凑过来问：“你今儿原来是有场戏的，怎么也会请假来这儿颁奖。”

以前明黛是从来不会在拍戏的时候请假，还是因为这种做了也没多大效益的事情。直到上次她才看出来，自家这两个艺人关系有些不正常，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寒笙没回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要说，为了以后取他命所以现在对他好一点？

没等她说话，杨宴又自言自语：“其实如果你俩有意思的话，我也不会整出什么‘为了事业不得不分开’的幺蛾子，所以不必瞒着我啊……”

“都是成年人了，裴肆呢我看着人品还可以，不太像那种为了上位去勾搭你的人。但总归是这个圈子，还是要注意一些。”

寒笙脑袋有点放空，数万万年来，大概除了师父和月汲，就没人会这么念叨自己了。

师尊元初陨灭后，她和月汲留在无祭神渊管控世间万物。他们只负责制定规则，维护着师父创造出来的一切。至于规则里面的厮杀，他们二人从来都不会管，而这次是她意料之外。

清心御是师父亲手打造出来的殿宇，原来只有他自己住，后来多了一个寒笙。而月汲从化形之后，就被扔到了须臾山。

那宫殿，实在是清冷极了。

须臾山和清心御在无祭神渊里天各一方，月汲也从不是外向热闹的人，他的关心都是润物细无声的，寒笙确实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明显直白地关心了。

她微笑地跟杨宴说：“知道了。”虽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但这确实是她来到这儿之后第一次对外人绽开真实的笑颜。

杨宴愣了一下，脸微微泛红，撇开脑袋嘟囔：“知道什么知道，我说正事儿呢……”

台前十九个人练习生早就已经演唱完了团队主题曲，现在是个人solo的part，裴肆是压轴。看完他的表演，也就是统计数据、宣布成团的时刻了。

主持人很利落，丝毫不浪费观众的每一秒，稳重地报完裴肆的表演之后，听到台下呼号的巨浪，心里也感叹了一句，以前采访过的那些小鲜肉似乎都比不过这位的热度。

舞台交给了裴肆。

他今晚没有舞蹈，手里拿着一把自己刚来到明海时背着的吉他，安静地坐在中央。

在绚烂的光芒中，他抛弃了炸裂的舞台效果，丢舍了耀眼的惑人妆容，如寒笙第一次见他那样，身上没有一点金属的痕迹，头发是黑色的，没有耳洞、没有戒指、没有项链。

白色衬衫，黑色长裤。

舞台倏地熄灭，有一束微弱的白光，照在裴肆身上。

万籁俱寂，黑夜黯淡，唯你拾光，照亮浮生。

他抱着吉他，光芒绽放的那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寒笙，仿佛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那儿。

静悄悄的，他轻轻低喃出一串旋律，像海妖一样诱惑着寒笙，引她来到危险深渊。裴肆轻轻闭上双眼，微微低下头，指尖拂过心弦，音符跳跃，如溪流轻击河中石的清脆动人。

他唱着最动人的歌曲。

“从神端降临的那一瞬，

双手抚摸我耳边。

从云边跳跃的那一现，

轻轻说你坠落深渊。

满床清梦你入幻来，

醉后压星河，

泯灭这世间万千，

留住因你吾命……”

场中没有人故打扰他，没有杂音，他就这么静静地唱着，直到结尾那句“因你吾命”，音乐戛然而止，全场才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

《吾命》这首歌，裴肆在看到寒笙的第一眼就开始下笔了。

和她相处的每一刻，都是烙印。

他表面的温暖柔软，都是为了掩盖眼眸深处的疯狂。

寒笙就像歌词里云端降落的神祗，不需要主动拉他，他就会主动攀爬上云梯，和她并肩。

主持团花了好久才控制住了出格的局面。他们在前场抽了十分钟的奖，又聊了几分钟的天，直到拖不住了，总决赛数据才被呈上舞台。

意料之中的结果。

当他颇有悬念地说出第一名是裴肆的时候，观众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依旧激动了好长一段时间。

[佩奇我是乔治：哥哥你值得！呜呜呜……]

[软膏iii：好惋惜，程哥也很厉害的。]

[呦呦切克闹：裴肆最后那首歌太打动人心了。]

[little star：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杨宴在后台也咋咋呼呼地说：“这种东西我都见多了，但放在裴肆身上还这么激动，就像自家崽考上了清北一样。”

寒笙没有像她那样手舞足蹈，但也替裴肆高兴，毕竟他成长得很快。

前面工作人员唤她准备上台颁奖，寒笙起身捋了捋秀发，抚平裙摆，淡然自若地走上台阶。

明黛从小开始拍戏，大众对于她的印象，就像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她的粉丝跨越年龄、跨越性别，在场的所有人支持台上练习生的同时，但也热爱优雅的明黛。

直播间在她踏上舞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崩了。她虽在成就上不及影帝影后，可也不过是差些年纪，她拥有的国民度却已然无人能及。

[bulubulu：怎么我女鹅来了居然没有宣发？？？]

[七彩小魔仙：黛黛离那些狗男人远一点！]

[彩虹堂过：明黛！妈妈不许你谈恋爱！！！]

[黛黛的小兔子：冷静冷静，颁个奖没啥事儿的哈……]

[佩带思明：我最喜欢的两个人同框了啊啊啊！]

[天天在骂wb：又卡了，又崩了……明妹儿呢？]

没到几分钟，程序员秃着头骂骂咧咧地坐在电脑前加班，直播开始恢复正常。

裴肆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直愣愣地看着神明一步步地走到他身边。那一秒，时间似乎停止，他只能听见寒笙身上钻石摩擦的声音，只能看见她眼尾缭绕的金色栀子花。

如果你曾怀着尘世的爱，自荒废的天庭坠落，那我必会擦净手中的泥土，接你入怀，给你永恒的爱。

在寒笙走这长长的一条路时，裴肆没有一刻将目光移开，他奢侈地贪婪地将其收入眼底。

直到接过团队队徽的那一刻，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