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之患，臣治国真的也有问题吗？

孙承宗苦苦思量，却没有答案，或者说，他不愿承认那个答案。

董宣武说，北宋灭亡的原因有很多，除去地理因为失去燕云十六州，无险可守的原因外，最重要的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党争，另一个则是因为朝廷强干弱枝、以御武的政策。

强干弱枝、以御武的政策，虽然解决了军阀割据的可能，但同时也阉割了军队的血性，让武人看不到希望，也让民间失去尚武精神。所以，无论是北宋的禁军还是厢军，除了极少数几支军队，普遍都没有作为军人的荣耀感和使命感，老白姓甚至把当兵保家卫国当作成一种耻辱。

这样的军队，对付他们更加弱小的平民也许没有多大问题，当他们面对在残酷环境长大，已经习惯于彼此配合的北方野蛮民族，凭城固守也许还可以，但是打起野战，很难不崩溃。

董宣武的话隐藏的意思很明显，是在暗暗指责大明现在执行的政策。大明同样是以御武，大明的军人同样缺乏荣耀感和使命感，战斗力越来越低下，大明的百姓除非迫不得已，同样不愿意入伍从军。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以御武的恶果吗？

难道人治国，最终必然会陷入党争的困境，面临无可用之兵抵御强敌的困境吗？

董宣武甚至暗示，再这么下去，大明迟早会亡于蛮夷之手。

真的有这么危险吗？

泰西诸国，野蛮之邦也，不识仁义，只知霸道，可是他们偏偏都那么强大，能横跨数万里的海洋，征服无数土地与人民，但怪的是这些国家，因为力行霸道，反而越来越强大。这对大明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

大明只不过在朝鲜与小小的倭国打了一仗，虽然打胜了，但折损的元气，即使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

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句话，难道是错的？

孙承宗望着窗外的景色，目光变的迷离起来，原本清晰的世界，变的模糊起来。

晚宿营时分，董宣武把白天整理的思路又理了理，试着写了一章，关于泰西化与宗教的介绍，交给孙承宗过目。

孙承宗看了几眼，眉头一皱，责备道：“崇，你首创标点符号，使断句变得简单，的确值得夸奖。你喜欢用硬笔写字，老夫也不说你了。可是你这篇章，满纸都是白话，粗鄙无，怎么能入夫子之眼？”

董宣武呵呵笑了笑，说道：“老师莫急，请听弟子解释。弟子以为，章根本目的，无论是载道也好，述怀也罢，说到底是为了向其他人传递信息，或者为防止日后忘记而留下备案。

既然如此，能让更多的人看得懂，才是最关键的，特别是这种叙述性的章。精心雕琢、含蓄艰深字虽然华美，但并不实用。弟子每次读尚书、易经、论语等大作，可真是苦恼死了。如果没有陈老夫子的解说，弟子真不知其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些弟子也能理解。

毕竟先人著述，没有咱们现在这么方便，先是用刀在龟甲、骨头刻字，刻一个字极为不方便，后来强一些，改为在竹简写字，但也快不到哪里去，而且成本极高。一部史记写下来，恐怕竹简足够装满好几辆马车了。

所以先人写书，力求简洁，用最少的字表达最多意思。

可是咱们现在没那么麻烦了呀，造纸术，活字印刷术的出现，早已让著书变得方便，化的传播，变得更快捷。弟子不明白，既然这样，何必还要斤斤计较字的精炼？回到章的本源，准确的描述，让读者尽可能理解作者要表达的本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歧义，岂不是更好？

当然，如果有余力，能用有采，有感染力的字把内容描述得更为生动是最好。

弟子这本四海图志写出来是希望能读到此书的人尽可能的明白弟子的意思，不是想要显摆弟子的采的，何必要追求那些采？再说，老师，弟子肚子里那点墨水，您还不知道么？狗肚子里藏不住三两油，算想要显摆，也没有那本事啊！”

孙承宗一呆，他先前读过董宣武的射雕英雄传，虽然董宣武否认是他写的，但是孙承宗并不以为然。射雕英雄传虽然也是用白话所写，但采这一篇不知要强出多少，所以孙承宗才有认为董宣武的采应该是不错的误解。因此，看了董宣武这篇章，才会怀疑董宣武在存心糊弄，故而有些生气。

回过头来一想，董宣武之前不过是纨绔子弟，没认真读过书，哪会有什么才？那部射雕英雄传看来要么真是那个金庸的才子所写，要么是经过李轻盈和他孙女孙小倩润过色，不然怎么可能那般出色？

想到这里，孙承宗哑然失笑：“也罢，的确是老夫错怪你了，你这小子，连粗鄙无的章，也能说出一大番道理出来，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也罢，老夫辛苦一下，帮你润润色。还是依你的意思，用白话写，不过这般的字，若是传扬出去，你不羞，老夫这个做老师的也要羞死了！”

董宣武哈哈大笑：“弟子才不羞，要羞也是魏源羞！老师肯帮忙润色，弟子求之不得。”

孙承宗也笑了起来，忽然又问道：“崇，你说先人在龟甲、骨头刻字著书是从何处得知的？老夫怎么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记载？”

坏了，说漏嘴了，甲骨的发现，好像是在清末，现在的人们还不知道有甲骨这回事呢！

董宣武差点冒了汗，不过好在他机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是吗？弟子也是听人说的，便信以为真了。兴许那人是胡说，不过，弟子倒是在从药材铺买回的龙骨这味药材，曾看到过被雕刻过的痕迹，很像是字，只是弟子才疏学浅，不认得。”

“是吗？”孙承宗十分惊讶，“竟有此事？那龙骨在哪里？”

“这个，这个煎完药，自然是扔了！谁还留着那玩意？”董宣武结结巴巴地说。根本他没见过，哪里拿得出来？

“你这个败家子！气死老夫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扔掉？”孙承宗气急败坏，伸出手来，在董宣武脑袋“咚”的敲了一下，董宣武当然不敢躲。

孙承宗立刻修书派人送给陈老夫子，让他立刻在京城搜罗“龙骨”以及像是骨头、龟壳的药材，确认一下，是否真有其事。董宣武也修书给董老爷子，请董家帮忙搜罗。

董宣武没有料到，他随口说出这一句话，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让甲骨提前两百多年面世，也挽救了许多原应该被毁掉的甲骨甲片，让殷商的历史更加详实。

后世的研究表明，其一些骨片很可能是来自夏朝，从而印证夏朝存在的真实性。

陈老夫子则因为发现了甲骨而成为了一代金石考古的宗师。

在这件事，董宣武虽然也被载入了史册，可惜是作为笑谈载入史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