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善忘的,两个月前汴梁城的百姓还在“全民参与”的寻找张宝的下落,但两个月后,已经没有再谈论张宝被绑架这件事了,人们又有了新的话题。而作为被人遗忘的张宝,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好失望的,又不是后世那些想红没红的小明星需要炒作来维持自己的关注度,闷声发财才是张宝想要的。
如今张家的买卖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而张宝也开始有意识的控制自家买卖的扩张速度。之前的扩张就已经将张家的弱点暴露无遗,关键时刻缺乏可用之人。若是可以选择,张宝自然希望可以用信得过的人,但正是由于无人可用,张宝才不得不选择从人伢子那里找人来解张家的燃眉之急。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饭吃急了也容易被噎着。张宝很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张家此时的短板,趁着现在自己还比较有时间的时候,张宝准备努力为自己填补这块短板,首先要干的,就是买地。
原本张宝是想要通过拉拢张家村的人来弥补自身的不足,但在张宝被绑架以后,张家村村民的反应却让事后获救的张宝感到失望。虽然张宝知道收买人心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办到,张家过去对村民们的关心也远远不够,但大部分村民们只是说两句便宜话后便各忙各的做法,还是让张宝感到有些心寒。
终归不是自己人。张家村的村民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田地,并不指望靠着张家养家糊口,张宝的死活,远没有他们自家柴米油盐酱醋茶重要。看着邻里街坊的面上说两句宽心的话在他们看来已经够了,但他们不知道,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失去了一个发家致富的机会。
官府有人好办事!张宝想要买地,自然不需要像寻常人一样托关系走后门,带着一大笔钱找到开封府,上午进去,下午手续就办妥了。张家村北边靠近河流的五百亩无主的荒地就成了张宝名下的私有土地。
有地就要有人,而在大宋,无地的穷苦人数不胜数,而且这些人还有一个统称,大宋厢军。据不完全统计,大宋厢军的总人数在鼎盛期曾经达到百万之众。而这百万人,全部都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无产阶级。
大宋的官员有个很有意思的习惯,就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玩些文字游戏。但对于实际情况,他们又习惯性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大宋建立之初,人口不足,所以大宋朝廷基本可以做到人人有田耕这个承诺,但随着和平年代的到来,人口不断地增长,但大宋的国土却始终不见涨,而权贵人家的土地兼并也在日趋严重。面对那些失去土地成为流民的百姓,大宋朝廷想出了一个奇招,就是把流民编成了厢军,而且只要是成了流民,那就会被编入厢军。
厢军说的好听是军,但实际上就跟难民集中营差不多,朝廷虽然会按时拨付钱粮来养着这些流民,但问题是这点钱粮经过层层吃拿卡要以后,真正能落到流民手里的粮食也就不剩几粒了。
为了生存,流民不得不干出偷鸡摸狗的事情。但反过来大宋的官员对此不仅不寻找自身的问题,反倒把过错全都推到了流民的头上。试想朝廷若是让流民有地可耕,有饭可食,又有几个会真心把偷鸡摸狗当成事业来干?
困扰大宋的三大问题,厢军就是其中之一。而对于张宝想要从厢军中挑五十户人家作为自家佃户的想法,刘大人是举双手赞成,并且觉得张宝这个想法很有创意,说不定还可以解决一直困扰朝廷的一大问题。
对待第一个客户,官府的办事效率很高。或者说也有怕张宝反悔的可能,反正张宝第一天进官府办地买好,第二天官府就派人来通知张宝去挑人。而张宝在得知这事以后,当即便安排家里的二管家张全去找施工队,争取早日帮自家的佃户盖好房子。
收买佃户要比收买村民要容易一些,佃户除了自家那条命外一无所有,所以只要一点小恩小惠就足以令其感恩戴德,而有着自家田地的村民就相对要难一些,正所谓无欲则刚,我对你无所求,那你倒霉的时候我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相比起一无所有的佃户,收买村民所要付出的成本似乎要更高一些。
张宝买地又买人,目的就是打造属于自己的庄子。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如今又不是灾年,村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地,不可能会犯病跑来张家卖身为奴,更不可能把自家赖以生存的土地卖给张家。张宝为什么要买村北靠右的荒地山林,也是为了避免日后跟村民在谁家土地这个问题上起不必要的争执。河东边是张宝家的,河西边是村民家的。而可能在日后跟张宝家的田地有交集的,恐怕只有跟张家村以河为界的郑家村。
过去张家村跟郑家村是“楚河汉界”,而现在又加上了张宝的张家庄子,过去两村相邻的格局也就变成了“三足鼎立”的态势。
张宝才不在乎跟谁做邻居这个问题,只要别碍自己的事,爱谁谁。但跟张宝的庄子挨着的郑家村却感到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郑家村的富户老郑家,那更是眼珠子泛红,得起了红眼病。
在过去,张家村的张家跟郑家村的郑家就一直有些不对付,两家相互之间经常闹些别扭。但由于两家的财力相当,谁也不敢大打出手。张宝刚来的时候从管家张福那里得知有三户往年的佃户打算改租邻村郑家的田地,这其实就是郑家对张家的一次试探,结果让郑家感到有些棘手,往常张家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除了主动减租外并没有别的办法,但这回张家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再后来张家年幼的家主频频动作,郑家眼看着原本跟自家平起平坐的张家日渐水涨船高,把自家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心里不由暗自着急。说句不好听的,那时的郑家真是恨不得天降一道神雷把张家那个妖孽劈死,那样郑家就省心了。
可让郑家失望的是,张宝不仅两次化险为夷,更从中获利巨大,眼瞅着就要可以把郑家踩在脚底下了。一般做了亏心事的人往往总是会疑神疑鬼,张宝从未想过要报复郑家,但就是一个买地建庄子的举动,就让郑家的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郑家怎么慌张张宝是不在乎的,眼下的他正由公孙羽跟李柏护着去了位于汴梁城西北四十里外的一处厢军大营,准备与自己日后需要朝夕相处的佃户们见面。
大宋厢军百万,不可能全都集中在一个地方,虽然集中在一处便于管理,但也十分容易出事。分散安置是正确的,如今被安置在此处的厢军就有五千余人。而张宝今日要做的,就是从这五千余人里挑出五十户作为自家的佃户。
有了上头的关照,负责管理此处的官员并没有故意为难张宝,而在张宝送上自己的“心意”以后,管事的人更是表现的尽心尽力,按照张宝的要求,为张家挑出了五十户人家。而这五十户人家都是一个个完整的家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面对自己日后的家主,这些人显得有些紧张。
“我叫张宝,是你们以后的家主,我会为你们提供食宿,保证你们吃饱穿暖,而你们要为做的就是用心做事,不要偷懒。好啦,大家都回去收拾一下,然后就跟我回家。”说得多,不如做得好,张宝也不想跟眼前这帮心情紧张的人谈什么将来,大手一挥,直接吩咐道。
还别说,这五十户人家在听了吩咐后也没多说什么,纷纷回家收拾自己的那点家当,而当张宝看到这帮人提着的家当以后,不由摇头说道:“算了,别拿那些破烂了,都扔了吧。等到了庄子以后按照每户发放一批生活用品。”
众人听了张宝的话后犹豫不定,张宝见状说道:“你们既然舍不得就留着好了,不过一会咱们回去的时候要绕一下道,我在来之前就已经让管家进城采购,正好你们可以帮着把东西一起运回去。”
“这位相公,你真的能做主?”一个离张宝最近的五旬老汉壮着胆子问张宝道。
“老伯,张家是我说了算,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实话跟你们说,我在原来的村子旁边买下了五百亩地,但这些地我一个人种不过来,这才想要招一些人做家中的佃户。哦,对了,将来的张家庄子现在才开工,所以你们大家要暂时委屈一下,住一阵子帐篷。”
“老爷家中很有钱?”
“唔……李柏,拿出来,我知道你随身带了。”张宝想了想,冲身边的李柏伸手道。李柏一边把藏在身上的酒葫芦拿出来一边嘀咕道:“老爷你是咋知道我身上藏着酒的?”
“很简单,下回偷喝的时候记得躲远点,酒味那么浓,你当别人闻不到啊?”张宝白了李柏一眼道。随后又和颜悦色的对方才询问自己问题的老丈道:“老伯,这是我自家酿的美酒,我张家在汴梁城内有酒楼,而这酒更是与多家权贵合作卖往各地。哦,对了,老伯小口喝,这酒烈得很。”
多亏有张宝的提醒,葛老汉这才没有当众出丑,但看他那副意犹未尽的享受模样,张宝知道眼前这老头肯定也是个好酒之人。
“多谢老爷赠酒。”葛老汉把酒壶还给了张宝,开口道谢道。
“老伯要是喜欢就留下吧,自家酿的,想要多少都有。”张宝笑着说道。
原本这些人还担心所投非人,但葛老汉在这帮人里的威望明显很高,张宝十句承诺可能都不如这老头的一声吩咐。而对于张宝此时想要把人领走的想法,在喝过英雄醉以后葛老汉明显胆子壮了一些,反对张宝道:“老爷,老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伯言重了,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对于张宝的回答,葛老汉有些意外,但随即又说起了正事,“老爷,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晚上还是很冷。老爷方才说庄子刚刚动工,大家伙只能暂时住在帐篷里,可大人还能忍,就怕把孩子给冻着。”
“唔……老伯贵姓?”
“老汉姓葛。”
“葛老伯的提醒很及时,是我之前考虑不周。那这样吧,青壮随我回去盖庄子,老弱妇孺就暂时先留在这里,他们的吃食不用担心,回头我就让人给他们送来。等庄子盖好以后,咱们再来把留在这的人一并接回庄子如何?”
“这个,光留下妇孺的话老汉担心会出事。”葛老汉又道。
“那就留一部分青壮负责保护他们。”张宝从善如流的答道。
“老爷恕罪,方才是老汉多心了。”
“葛老伯,咱们初识,不了解对方,多一些防备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希望不要再这样。”
“是,老爷放心,日后谁要是敢不把自己当成张家庄子的人,那老汉就把他全家给赶出去。”葛老汉赌咒发誓道。
以诚相待,方能收获人心。张宝要打造属于自己的张家庄子,那这忠心就必须要进行培养,不是说提供个吃穿就可以让人死心塌地的。将心比心,只有真的拿对方当自己人看待,对方才会拿你当自己人。
张宝并不觉得葛老汉反对自己的意见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有过则改,无则加勉,葛老汉的建议正确,张宝又为什么非要坚持自己错误的决定呢。而这件在张宝看来很正常的事情,却让日后会成为张家佃户的这五十户人家放下了大半颗悬着的心,因为从张宝对待葛老汉的态度可以看出,自己这些人日后的主家不是个蛮横无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