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这话张宝一直以为是夸张的一种说法。但等亲眼见到了羊角儿纵马赶至燕顺面前将燕顺提溜到自家的马车前时,张宝不得不相信,那种中的万人敌确实存在,而且庆幸的是,自己身边还有两位。
贼寇之所以被称为乌合之众,那不是一种贬低,而是确实如此。打打顺风仗,以多欺少还可以,可一遇上硬茬,贼寇就先怂了。一见自家的大寨主步了三寨主的后尘,贼寇虽多,但却没人去关心自家大寨主的安危,更别说替刚刚挂掉的三寨主报仇,发一声喊,再次钻进树林不见了踪影。
“二哥如何?小弟也生擒了一贼。”羊角儿高兴的向张宝表功道。
张宝闻言心里不由苦笑,自家这四弟跟三弟就像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不管什么事都要争上一争。方才高宠生擒了王英,不服气的羊角儿这回便生擒了燕顺。不过这种竞争张宝还是乐见其成的。
“行,行,你厉害。”张宝随口敷衍了羊角儿两句,看着被生擒的燕顺,语带戏谑的问道:“锦毛虎,此时有何感想?”
“要杀就杀,爷爷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燕顺硬气的答道。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燕顺,你往日里杀人无数,今日被擒,我便替那些惨死在你手里的……”张宝话未说完,就见不远处一队人马快速赶来。高宠、羊角儿立马提高戒备,羊角儿更是叫道:“嘿这清风山还真是个贼窝,大小贼寇来了一拨又一拨。”
“别瞎说,来的是官军。”高宠搭手看了一眼,开口道。
“说不定是贼寇冒充的呢?”羊角儿不服气的反驳道。
“……这倒也有可能。”高宠闻言想了想,扭头去看张宝,张宝见状说道:“暂时别着急动手,先弄清对方的来路,暗中戒备。”
不多会,出现的这队官军便赶到了近前,领头一人是员白袍小将,上下打量张宝等人一番后问道:“你等是何人?本将乃是此地清风寨武知寨花荣,听闻有贼人下山袭击路人,特领兵来救。”
“原来是花知寨,本官张宝,途径此地遇见贼人。幸得两位结义兄弟勇武过人,现贼首在此,贼众已然逃回山上去了。”
“此人便是贼首?”花荣看了一眼已经被焦挺拿绳索捆好的燕顺问道。
“嗯,此人便是人称锦毛虎的燕顺,清风山大当家,还有一人名叫王英,不过那人已经叫我杀了。”
“那不知这位……大人?”
“本官添为朝廷武翼大夫,此番游学至此遇到这事,本打算将此贼在此直接结果,也算为民除害。不过既然你等来了,那就将此贼交给你们处置好了。”
“这个……”
“莫推辞,总不好叫你等白跑一趟吧。”
花荣今日并不是专程跑来清风山剿匪,他本来正带着人在野外打猎,不想遇到一孤身女子前来求救。在得知这女子的家眷遇到了贼人以后,花荣立马带着十几个手下匆匆赶来。白跑一趟对花荣来讲无所谓,可手底下的人难免就会心生怨气,现在张宝把燕顺交给花荣处置,这样一来花荣手底下的人也就不会再有怨言了。生擒贼首,这赏赐肯定少不了。
“多谢大人美意,小寨离此并不太远,还请大人移步至小寨暂歇。”花荣客气的邀请张宝道。
“也好,那本官就叨扰了。”
杀不杀燕顺对张宝来讲并不重要,他只是适逢其会,赶上了而已。把燕顺交给花荣等人去向官府请功,那也只是顺水人情,张宝即不需要剿匪这点功劳,也不稀罕官府赏赐的那点赏银。能借此交好花荣,算是一次不错的交换。
张宝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刚见到花荣的时候张宝还自称本官,可等到了清风寨的时候,已经跟花荣称兄道弟了。花荣年轻,今年不过十八,刚刚才行过冠礼成了亲,这人心险恶四个字他还没有深刻的了解。他只是觉得张宝这人的言谈举止颇对他的脾气,心里也生出结交的想法。
回到了清风寨,花荣让手底下的人押着燕顺去找上司刘知寨报功,自己则领着张宝一行人回到自己家中安顿。
花荣的家庭成员简单,他父母早已亡故,除了新娶过门的妻子,就只有一个同胞妹妹花姿。张宝将秦冬儿交给这对小女子照顾,自己则带着焦挺、高宠、羊角儿随着花荣去了后院花厅。
共同语言是决定两个人能否成为知己的先决条件。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花荣将门之后,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抱负,只是可惜如今大宋以文治武,对武人防范甚严,花荣空有报国之志,怎奈却无有报国之门。
清风寨有两位知寨,花荣是武知寨,但在清风寨真正说话算数的,却是文知寨刘高。刘高此人没什么本事,暗欺压良善很有一套,花荣也由此很是瞧不起刘高。不过官场如战场,花荣瞧不上刘高,刘高自然也就不会给花荣好脸,所以在清风寨,花荣过得并不如意。
酒逢知己千杯少,心情郁闷的人喝了酒,又遇到了一个自觉谈得来的酒友,那这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而张宝是个合格的听众,一边劝酒一边由着花荣的性子畅所欲言,这也就让花荣越发的觉得张宝这人值得结交。
等到次日酒醒,花荣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张宝等人带着的酒好是好,就是有些劲大,这让头回喝的花荣有点不适应,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花荣也有些记不清了。
“昨晚为夫没什么失礼的举动吧?”花荣询问正在替他梳头的妻子崔氏道。
“夫君放心,也没什么失礼的举动,就是听下人们说,夫君昨晚举弓射月,说是要仿效后羿射日的壮举。”崔氏掩嘴轻笑道。花荣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自打成亲以来,他从未在自己浑家面前出过糗,可这回算是糗大了。
“你……”
“夫君且安心,妾身已经叮嘱过下人,不许把昨晚的事情传扬出去。”
“……那就好……昨晚我带回来的几位贵客呢?”
“今天天一大早,那位张大人就带着人出门了,说是头回来清风寨,要出去转转,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夫君,那位张大人是什么人啊?”崔氏好奇的问道。
“这人可不简单。你还记得你我成亲时你舅舅托人送来的那份贺礼吗?”
“记得,听人说那香水可不是一般的贵……莫非那位张大人就是汴梁张家的族中子弟?”
“呵呵……虽不中亦不远矣。他不仅是来自汴梁张家,更是汴梁张家的家主,听人说香水便是出自他手。”花荣笑着说道。
“夫君,你这是开窍了?”
“瞎说,为夫岂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昨日为夫出外打猎,却遇到有人求救。为夫听后便带人赶去营救,不想等赶到的时候,贼首已叫张大人的结义兄弟生擒活捉。而在见到为夫以后,那位张大人便将贼首交给了我等处置。为夫不想白领他这份人情,这才相邀请他前来清风寨小坐,不过交谈过后为夫觉得此人值得一交。”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此人跟去年与你结识的那位宋大官人相比孰高孰低?”
“这二者哪有什么可比性。好啦,你个妇道人家少掺和这事,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为夫要在家款待那位张大人。”
“还喝呀?”崔氏惊讶的问道。
“呃……少喝一点没事的,快去准备吧。”
……
话分两头,张宝等人那是已经喝惯了烈酒,酒后的反应自然也就没有花荣那样强烈。花荣宿醉不醒,可张宝等人却是早早就起来了。这不告而别有失礼数,张宝便让焦挺骑快马赶去青州城的张家店铺取些东西,自己则带着高宠跟羊角儿在清风寨里四处溜达。
张宝等人的事情昨晚就被随同花荣一同赶去救人的兵卒传开了。生擒了清风山的大当家锦毛虎燕顺,这份功劳少数也能得到百贯的赏钱,花荣是个重义轻财的主,跟随花荣去救人的那十几个人,少数也能分到个五六贯。
不要小看这一贯钱,清风寨兵卒一月的饷银,也就一贯上下,出去什么都没干就得了半年的饷银,这是捡着大便宜了。
清风寨不大,能逛的地方也没多少,张宝等人逛着逛着就逛到了文知寨刘高的地盘,看到被关在木笼囚车里的燕顺,张宝凑了过去。此时的燕顺早已没了刚刚被擒时的嚣张,整个人蜷缩在木笼里,连看张宝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张宝见状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见有人小跑过来满面堆笑的冲张宝说道:“张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你家大人是谁?”
“我家大人便是此处的文知寨刘大人。”
“哦,那还烦请小哥在前引路。”
“张大人请随小人来。”
随着来人进了刘家,刘高满面堆笑的迎上前施礼道:“下官刘高,见过张大人。”
“刘知寨不必多礼,本官只是途经此处,无意前来打扰,还望刘知寨莫怪本官多事。”
“大人言重了,此番若非大人,这清风山的贼首又岂会如此轻易便落网。大人请,下官已在客厅待茶。”
“哦,刘知寨请。这贼首于本官来讲并不重要,所以刘知寨在上报朝廷时大可不必提及。本官如今正在游学,与地方上的事务最好没什么瓜葛,免得日后少了出来游学的机会。”张宝笑着对刘高道。
“这个,这个不太合适吧?朝廷要是查问起来……”
“到时你就说是我让你这么说的。刘知寨,此番在你的英明领导下诱捕锦毛虎燕顺成功,这份功劳想必朝廷必有重赏。”张宝笑着对刘高说道。
刘高心里那个高兴啊,在知道花荣生擒了清风山的锦毛虎燕顺以后,刘高一晚上都在琢磨怎么把这份功劳变成自己的。只是一想到这件事里还有一个张宝,刘高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张宝是京官,而且与宫中也有关系,万一因为这点功劳引起张宝的不满,刘高得不偿失。想了一宿也没想出个好办法的刘高本打算今日找机会去拜访一下张宝,探探张宝的口风。不想张宝如此的“善解人意”,不等自己开口相求便主动把这份功劳按在了自己的头上。
正所谓投桃报李,张宝如此厚道,刘高自然也希望能有所报答。而张宝在听出刘高的意思以后,便笑着说道:“刘知寨不必多想,要说效力实在是言重了。本官只有一事相托,还望刘知寨能够答应。”
“大人直管吩咐。”
“本官与你这寨中的花知寨一见如故,我知花知寨对刘知寨颇有成见,但还望刘知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花知寨一般见识,不知可否?”张宝笑着问道。
“既然大人又吩咐,下官自当遵从。”刘高赶忙答应道。
“好,那就委屈刘知寨了。时候不早,本官就告辞了。”
“大人何不留下由下官招待一番?”刘高见状出言挽留道。
“刘知寨的好意本官心领,不过眼下刘知寨最好尽快将那燕顺送去青州,一来防止清风山余孽前来搭救,二来也好向青州请功领赏。”
“大人提醒的是,那下官就不留大人了。”
“嗯,刘知寨自去忙吧。”
……
离开了刘家,羊角儿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张宝道:“二哥,你打算招揽那个花荣?”
“现在招不来,人家是朝廷命官,而咱们的事还没进展到需要对外招兵买马呢。”
“那你干嘛要替那花荣说好话?”
“几句话的事,留个人情难道不好吗?四弟啊,昨天我看你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莫不是动春心了?”张宝忽然问羊角儿道。昨天与花荣的家眷见过礼后,羊角儿就变得有点心不在焉,往日喝酒就数他话多,可昨晚喝酒的时候他简直变成了个闷葫芦。
“二哥别瞎说,小弟如今怎会有那种心思?”羊角儿矢口否认道。
“是吗?那你昨晚为何要替花荣挡酒?”一旁的高宠插了一句问道。
“……我那是……没注意。”羊角儿瞪眼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