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话对身在大宋朝想要出人头地的武人来讲,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大宋朝以文抑武,为了防止武人“拥兵自重”,对于武人的防范甚至高过了对外族的警惕。
自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以后,大宋武人想要仅凭自身练就的好武艺为自己搏一份前程几乎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宋对于武人的出身极为看重,出身将门一路绿灯,至于野路子,那就只能靠边站了。
而大宋朝的将门,如今除了折、种两家还有点拿得出手的人物,诸如开国之初的曹、杨、呼延等家,已是呈现没落,仅靠一两个人在撑门面而已。
似史文恭这类民间武师想要“报效”朝廷,除了边关投军别无他途。但投军也分许多种,只身投军若是没有熟人照顾,那就只能任人摆布,而且被人当做马前卒不说,还需要时刻提防来自同僚的“暗算”,因为这世上从不缺乏见不得别人好的红眼病患者。
史文恭虽然“枪法如神”,但在其他方面的条件就差了,他无权无势,出身低微,军中更是没有相熟之人可以投靠。为了能够在将来投军时有人帮村,史文恭这才在曾头市“屈就一时”,只因曾弄答应史文恭的条件里有一条,一旦他日史文恭决定投军报效,曾头市会让史文恭带走二百人以为亲兵。
可随着梁山人马的杀到,未来的亲兵没指望了不说,就连自己的名声也受了连累。汉奸,这个名声一落到头上,将来还有几人敢用自己?
对于梁山毁了自己前程的行为,史文恭心里要说一点都不怨那是不可能,可更让他觉得寒心的,还是曾弄等人对他的态度。他只是想要将来去投军报效的时候身边有些可以帮衬的人,从未想过认贼作父,为虎作伥,为何今日却落到这般境地,同族骂他,异族疑他,让史文恭不得不深思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带着浓浓的不解,史文恭彻夜未眠,等到次日曾涂来请的时候,一宿未睡的史文恭自然就显得精神不济。
“史教师,昨夜没休息好?”曾涂关心的问道。
“想了一些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天明。是梁山出兵了吗?”史文恭随口应付了一句,紧跟着问道。
“暂时还没,弟子是奉父命来请教师过去议事的。”曾涂答道。
“还请稍候,待我洗漱一番。”
简单收拾了一下,史文恭随着曾涂去了曾家大院,见到了曾头市的官长曾弄。没想到曾弄的精神看上去也不是很好,一见到史文恭,曾弄就仿佛见到了救命了稻草,急忙说道:“史教师,你可算来了,梁山刚刚派人送来战书,你看该如何处置?”
“昨日一战,那梁山不见丝毫讲和之意,如今咱们除了兵来将挡,也没有别的办法。”史文恭边说边接过曾弄递过来的战书快速看了一遍。随后放下战书问曾弄道:“曾官长,今日一战不知是否还需在下出马?”
“自是要仰仗教师。”
“爹,依孩儿之见,今日与梁山贼寇斗阵,就不要让史教师出马了吧。”曾涂忽然开口对曾弄道。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不请教师出面,难道指望你?”曾弄怒声呵斥道。
“爹,杀鸡焉用牛刀?昨日史教师已经出战一回,今日还让史教师出战,岂不是告诉梁山贼寇我曾头市无人?孩儿不才,愿意代教师出战,挫一挫梁山贼寇的锐气。”曾涂大声反驳道。
“你!”曾弄闻言大怒,指着曾涂刚要喝骂,就见一旁的曾密、曾索、曾魁三兄弟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替兄长求情道:“爹爹息怒,大哥也只是实话实说。”
“爹爹,人说我曾家有五虎,可如今大敌当前,五虎却做了缩头乌龟,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老五曾升也站起来补充道。
“胡闹!那梁山贼寇就是史教师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稳胜。你们一帮毛头小子就是去了,又能济什么事?万一要是折损了,我怎么对得起你们死去的娘亲。”曾弄怒声呵斥道。
“爹爹,孩儿们只求为家族出力,不惧生死。”曾涂五兄弟齐声对曾弄道。
“你,你们”曾弄被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到史文恭时就如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道:“史教师,你帮老夫说说他们。”
“呃”史文恭有些为难,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这么一个外人能说什么。要说错,其实也没谁有错。曾弄担心曾涂等人出意外,可曾涂等人也是想要替曾弄分忧,除了当个和事佬,史文恭说别的也不合适。但这和事佬一当,史文恭的兵权就没了,成了保护曾涂等人的“专业保镖”。
原先应该是史文恭带着曾头市的人马与梁山斗阵,可被曾家父子这么一通折腾,带队的人就变成了曾涂、曾密、曾索,而原本是曾家人马头领的史文恭跟苏定,就沦为了曾家的“马前卒”,能够指挥的人仅剩身边的十数名亲兵。
一开始史文恭还没察觉,等到回过味来,他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曾家父子的道,名为商议,实际就是想要剥夺自己的兵权,防患于未燃。毕竟如今大敌当前,若是自己真的变心与梁山来一出里应外合,那曾头市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说实话,史文恭虽然也理解曾家父子的做法,但这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史文恭来曾头市也不是一年两年,可以说曾头市的强大亦有史文恭的一番心血。平日没事的时候口口声声哥俩好,可一旦事到临头就变成这样,叫人寒心呐。
在此之前,史文恭并没有生出什么异心,即便别人骂的再难听,梁山这个对手再强大,史文恭也打算与曾头市共存亡。可此时回想起早先自己的那份共存亡的心思,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敢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对人掏心掏肺,可别人,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仅不领情反倒随时提防着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史文恭的心气一下子就低落了不少。不值啊,别看此时曾家对自己看似比过去更加热情,但史文恭心里明白,那是因为此时还用得着自己,需要他为曾家卖命。可一旦等到此番危机过去,只要曾头市还存在于世,那他史文恭就必会被人设法赶出曾头市。至于当初与曾弄的约定,恐怕也只能落空。不管曾头市的将来如何,史文恭留在曾头市的意义已经没有。既然如此,那史文恭又为何非要坚持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状态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个人水平的发挥。好在今日并非斗将,否则史文恭极有可能便叫梁山给活捉了去。但就算是斗阵,曾头市相比起梁山也是多有不如。曾头市的人马并非官军,教师史文恭也不过是个野路子,对于练兵,他也比不上“科班出身”的王进、林冲、徐宁等人。
曾头市的人马平时能够横行霸道,一是仗着战马之利,二便是他们的对手太菜,不过是一群握惯了锄头的平民老百姓。欺负那些平民老百姓欺负的很顺利,也就养成了曾头市的女真人骄纵,自认天下老子第一。可这回碰上了经过专业训练的张家军,这伙杂牌就原形毕露了。
在曾涂、曾密、曾索三兄弟的带领,女真人一开始也很是勇悍,纷纷怪叫着冲向在前方列阵的梁山步兵阵。按照以往他们欺负附近百姓的经验,受到袭扰的百姓会四散而逃。可梁山步兵阵却没有逃,甚至可以说是稳如泰山,仅仅只是让人在队伍前立起了一面面足有一人高的盾牌。
“撞过去!冲散他们!”不愿无功而返的曾涂当机立断,大声呼喝的同时加速策马奔着梁山步兵阵冲了过去。在他的带动下,出战的千余女真人骑兵也纷纷提速紧随其后。
人说万马奔腾势不可挡,其实千马奔腾的效果也不差。但留在阵后负责掠阵的史文恭却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因为以他对梁山的了解,手段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必有后招!
果不其然,就在史文恭还犹豫是否需要鸣金收兵的时候,严阵以待的梁山步兵阵出现了变化,一杆杆长过五米的长枪突然从盾墙后伸了出来。对于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长枪,正在急速冲撞过来的女真人骑兵躲闪不及,纷纷撞上了长枪,被刺了个对穿。而更糟糕的是,由于前排女真人冲锋受挫,紧随其后的女真人骑兵一时刹不住脚,与跑在前头的同伴撞作一团,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放箭”,就听“嗡”的一声闷响,自梁山步兵阵后方射来一阵阵箭雨,将步兵阵前纠缠在一起的女真人骑兵纷纷射倒。
亲眼看着自家上千骑兵先是耀武扬威,杀气腾腾的直冲敌阵,紧跟着就看到梁山人马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易的将冲过来的曾头市骑兵射杀殆尽。冲在最前面的曾涂、曾密、曾索三兄弟也未能幸免,尽数被当场杀死。
目睹了这一切的曾弄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即大叫一声昏死过去,而曾魁、曾升更是变得歇斯底里,有意带人去为惨死的三个哥哥报仇。但史文恭却在此时拦住了曾魁、曾升兄弟,只是可惜这兄弟俩丝毫不领情。
“史文恭,莫非你真的已经私底下投奔了梁山?”曾魁怒声喝问道。
“四公子,不可鲁莽,梁山有备而来,如今曾官长昏迷不醒,你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带着人去白白送死。”史文恭强压心头火气,耐着性子劝说曾魁道。
“放屁!你若是亲眼看着自家兄弟被杀,能无动于衷吗?滚开!”曾魁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对于史文恭的劝诫丝毫听不进去,而此时曾升又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四哥,人家史教师是宋人,自然要向着宋人说话。”
史文恭闻言大怒,自己一心为他们考虑,结果人家不领情不说,反而怀疑自己别有用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管对方的死活。史文恭有心甩手不管,不想曾魁此时却不打算放过史文恭,枪指史文恭道:“姓史的,你若是想要表明你没有二心,那就带队去为我兄弟报仇,若是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曾家五虎的武艺,其实多是史文恭教授,此时被曾魁这个徒弟拿枪指着逼迫,史文恭的心里不由再也压不住火,当即冷冷的问道:“我若是执意投奔梁山,尔等能奈我何?”
史文恭只是说句气话,但却被曾升抓住了把柄,当即骂道:“早就怀疑你跟苏定与梁山有勾结,这回不打自招了。来人!”
就在史文恭与曾家人内讧的时候,梁山这边的张宝在见证了步兵阵的实际效果以后却是大摇其头,一旁的卢俊义等人见状不由纳闷,仗着是张宝的师兄,卢俊义问张宝道:“东主,为何摇头?咱们这一阵不是胜了吗?”
“师兄,我摇头是因为自己先前高估了曾头市的女真人。他们虽是女真人,但与金国女真却还是有差距。他们在我们这块地方生活久了,已经快被咱们同化了。我本打算借此机会验证以步克骑的战法是否有效,但现在看来,仅凭他们并不足以验证,看来只能等将来与金国女真人交手以后再做验证了。传令下去,各军准备出击,一鼓作气拿下曾头市。”
随着张宝的命令下达,梁山人马相继对曾头市发起了攻击。早先曾头市被四面合围,此时为了与梁山斗阵,曾弄更是从其余三面抽调了不少人以壮自家声势,可这样一来,当梁山发起总攻的时候,曾头市其余三面的防卫力量就明显不足,没有抵抗几下便被驻守其余三面的梁山人马击溃,杀入了曾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