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搁以前,管你是什么来路,辽国早就动手先灭了来犯之敌,之后才是向宋国抗议,继而武力威胁捞取好处。但今时不同往日,辽国如今最大的对头已经成了新崛起的金国。在对金国的战事中屡战屡败,逼得辽国不得不改变了过去对待宋国的态度。
虽然辽国骨子里并瞧不起宋国,认为宋国软弱,但眼下有了金国在旁掣肘,辽国也就无法像过去那样集中力量针对宋国。而宋国虽然军事力量不强,但却十分富有,一旦与金国练手,将会给辽国带来极大的麻烦。
若是只有宋国西军入侵西夏这一件事,那辽国联合西夏倒也不怎么犯愁,可偏偏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武胜军。虽然辽国已经认定这是宋国搞得鬼,可宋国君臣死不认账,辽国手头上的兵力又不足以三线作战,而且更要紧的是,辽国不知道除了这个武胜军,宋国会不会还安排了别的什么军,自己兵分三路应对,万一宋国再闹出一支什么什么军,到时怎么办?继续分兵?本来就兵力不足,再继续分兵岂不是更容易被人各个击破。
辽国在犯愁,宋国君臣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江南方腊,这三位就跟事先商量好的一般,竟然相继起事,各占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原本宋国君臣还打算坐看辽国上下焦头烂额,没想到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也着火了。
田虎、王庆、方腊三人聚众造反,自封为王割据大宋江山,身为大宋天子,赵佶是不可能置若罔闻。而当黄经臣将西北一行的结果禀告赵佶以后,赵佶并没有怪罪张宝的抗旨不遵,反而接受了张宝的意见,命宋江率领盐山军前往江南,皇卫军奔赴淮西,黄经臣带回的西军则直接杀进河北,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剿灭叛逆,确保赵家江山无恙。
宋国君臣没工夫去管辽国的死活,就连这回征讨西夏能否成功都被放在了次要,先平息国中叛乱才是重中之重。而在这种情况下,远在武州的张宝也就成了自由人,这也正是张宝所希望的。
想要在武州站住脚,那就必须要争取到武州百姓的支持,而仅靠同为汉人这个理由,明显不够。张宝占据武州以后,通过分田地,提拔原来官府下级官吏等等手段将大批北地汉儿的利益与自己的存亡捆绑在了一起。
收买人心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事情,唯有用利益,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人。武州本就汉人居多,得到了这些北地汉儿的支持,也就基本站稳了根脚。没人愿意将到手的利益轻易拱手让人,为了自家的利益,这些北地汉儿也会支持张宝。除非张宝势微,败亡在即,那些北地汉儿才有可能生出另寻新主的念头。
张宝需要做的,就是不断胜利,随着他的胜利越来越多,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支持他。不是那些支持他的人势利眼,而是这就是人的天性,趋吉避凶,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兵丁都知道在名将麾下效力存活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像武州这种汉辽杂居之地,辽人是主,汉人为仆。在张宝未来之前,汉人只能担任官府内的下级职位,而在张宝到来以后,这些“怀才不遇”的汉人纷纷得到了提拔,获得了重用。这好不容易翻身当家作主了,有几个愿意再让人呼来喝去的当奴才。而张宝的强大,就意味着这些人所获得的权势有了保障,他们又怎会不为张宝用心做事。至少在张宝出现颓势以前,他们的心还是向着张宝的。
而张宝对于这些北地汉儿的忠心那也是心知肚明,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那东西太缥缈,实在靠不住。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清醒的认识,对于兵权,张宝抓得很牢,看得很紧,所提拔的武州官吏多是文职,就算是有武职在身的,也被张宝全数交给了韩五。而韩五则带着这支新军驻扎在武州城西的一处大营内,与武州城遥相呼应。
武州只是朔州辖下的一城,被张宝夺走以后,身为武州直接上官的朔州自是不能装聋作哑,只是西京道的大同府还没有给出明确指示,朔州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张宝利用这个时间加固城池,储备物资,做好迎战的一切准备的同时也派出一支骑兵北上逼近朔州。
得知武州的武胜军先发制人,竟然还有胆主动挑衅,朔州官员是又惊又怒,得不到大同府的指示,他们只能自行决断,总不能坐等武胜军兵临城下吧?
一万步卒,五千骑兵,这是在确保城防无虞之后朔州可以拿出的全部人马,统统交给了朔州大将萧先锋,出城迎击来犯的武胜军。
两军在灰河边相遇,萧先锋先发制人,主动发起攻击,而遭遇辽军的武胜军此时却无心应战,且战且退,直至退后三十里才稳住阵脚。而萧先锋得势不饶人,一心想要一鼓作及击溃眼前的武胜军,进而兵临武州,彻底将武胜军歼灭,收复武州。
激战持续了大半日,从清晨一直到傍晚,在萧先锋的督战下,一万五千辽兵轮番上阵,妄图攻破武胜军的战阵,但武胜军的战阵虽看似岌岌可危,似乎只要再努一把力便可攻破,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眼看着武胜军的战阵摇摇欲坠,但就是不落地。
眼见天色将晚,不愿就此罢战给武胜军喘息机会的萧先锋已经开始安排人准备夜战,但就在此时,他却得到一个噩耗,也不知何时,自己的身后竟然又冒出了一支武胜军。此时自己这边的一万五千人激战大半天,早已兵疲马乏,这时又冒出一支武胜军参战,自己哪还有余力抵挡。
直到此时,萧先锋才想要退兵,伺机再战,可武胜军蓄谋已久,又岂会让萧先锋的如意算盘得逞。坚守了大半日的邓元觉终于得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在看到负责抄萧先锋后路的栾廷玉命人发出的信号以后,邓元觉一马当先,带着之前一直没有派上阵的五百光头军杀出了战阵,直扑萧先锋的中军。
前有武胜军的反扑,后又有武胜军的夹击,萧先锋虽是朔州大将,但生死关头,手底下的兵将也就顾不得遵守什么令行禁止了。而军心一乱,萧先锋想要组织人手抵抗也就越发困难。眼见事不可为,萧先锋也只得自求多福,带着身边的亲兵跑路了。
大辽有两大姓氏,帝族耶律后族萧,萧先锋虽只是后族里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旁支,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即便这次兵败回城,罪责也不会太重,关键就是要能活着回到朔州。只不过萧先锋身为一军主将,那穿戴自然也是与众不同,再加上萧先锋为人有些烧包,那身行头也就越发引人瞩目,跑哪都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只肥羊。
萧先锋这一跑,还想要抵抗的辽兵也就没心思继续顽抗到底了,骑兵是一拨马头就跑,而步卒要是跑不动的也是把手里兵器一丢,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邓元觉苦熬了这么大半天,终于是熬出头了,又怎么甘心让萧先锋这头肥羊从眼皮底下溜走。他是认准了人群里的萧先锋,带着他的光头军是紧紧追赶,一副不将萧先锋擒获誓不罢休的架势。至于收拾残敌的事,自有贝应夔妥善处理。
赛马的典故不需多讲,萧先锋的坐骑不是凡品,但邓元觉的坐骑也不次,作为领兵大将,张宝自是要挑最好的供应。一口气跑出了二十里,萧先锋不仅没有摆脱身后的追兵,那追兵反倒越追越近了,而更糟糕的是,他身边的亲兵跟他跑散了,他是独自一人对抗宝光如来。
过去依仗后族族人的身份在朔州无人敢惹,但面对武胜军,这个后族族人的身份明显不起什么作用。眼看身后就只剩下一个追兵,萧先锋索性咬牙驻马,回身准备跟追兵决一死战。想法没错,解决了追兵,自己也就安全了,但萧先锋错估了自己与对手的实力差距。他是朔州大将不假,但能成为这大将却多是因为他后族族人这个身份,其本身的武力值并不是冠绝朔州,相比起紧追不舍的邓元觉更是存在一定差距。若不是邓元觉想要生擒活捉,萧先锋恐怕一个照面就得丢掉性命,不过即便邓元觉留了几分力,但还是将萧先锋一击从马上扫到了马下,重重的跌落在地,半天没站起来。
与此同时,邓元觉的光头军也陆陆续续赶到,不用邓元觉亲自动手,自有人上前将摔个半死的萧先锋绳捆索绑。
说起这光头军,在张宝麾下还不止一支,邓元觉手底下有一支,鲁智深手底下同样也有一支。由来已经难有人说得清了,反正不是张宝提倡的,当然张宝对于这种彰显个性的做法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宋人孱弱,不堪一击,这是大多数辽人的普遍观点。即便被武胜军夺取了武州,辽人也并未因此改变这一观点。在大多数辽人眼里,武州失守更多的原因可能是武州守将麻痹大意,而并非武胜军凭借武勇夺取的武州。也正是这一错误的观念,导致自萧先锋以下的朔州人马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
原本就认为只要自己大军一到,武胜军便会灰飞烟灭,而在与邓元觉所部人马遭遇以后邓元觉又按照事先议定的战术避其锋芒,随后又坚守不出,这就让萧先锋等人认定自己先前的看法没错,宋人果然孱弱,野战不是辽人对手。
萧先锋及其所部人马一心要全歼遭遇的这一支武胜军,忽略了周遭情况的变化,以至于当事先躲藏在灰河东岸狼牙村的栾廷玉率部悄悄渡河尾随至萧先锋所部身后突然杀出时,萧先锋军心大乱,一万五千人的队伍被击溃。
得亏邓元觉俘虏了萧先锋,要是让萧先锋逃回了朔州,保不齐萧先锋就要小命不保。他所率领的一万五千人可说是朔州最后的机动力量,没了这支人马,朔州官员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的武胜军攻城掠地而不能有所作为。
当击溃朔州人马的消息传到武州以后,张宝当机立断,命鲁智深率领本部人马留守武州,自己则带着亲卫营赶赴朔州,争取在大同府作出反应之前兵临城下。而朔州官员在知道萧先锋兵败的消息以后,虽是恨不得将做了武胜军俘虏的萧先锋给生吞活剥,但同时也派出告急信使赶往大同府,坚守待援。
而当告急书信送到大同府后,自然又是引起大同府官员的惊慌。短短不过月余,先是武州,现在又眼看着朔州即将不保,这武胜军的进军速度也太快了些。容不得大同府继续商讨对策,因为照武胜军这个速度,说不定等他们商量好对策,人家武胜军已经在朔州站稳了根脚,到时再想要驱逐可就不容易了。
大同府留守耶律余睹不再犹豫,当即调兵遣将,不仅下令河清、金肃二军出动,更是点齐大同府兵将,准备亲自出马,将入侵西京道的武胜军赶出辽境。赶走而不是全歼,这就看出了耶律余睹的精明,辽国认定这武胜军是宋国的兵马,但眼下辽金战事正酣,实在不宜与大宋开战。只是赶走的话,这仇就不算是死仇,而宋国之前宣称与武胜军没有关系,到时也就不好再改口说别的。而只要争取到辽金战事结束,到时再与宋国算算旧账也不迟。
正率部赶往朔州的张宝得到此消息后沉思片刻,又趴在地图上研究了半天,这才作出决定,命亲卫焦挺多打旗帜掩人耳目前往朔州与栾廷玉、邓元觉部汇合,自己则带着狄雷与韩五率领三千骑兵赶赴偏关,与此同时,带着张宝亲笔书信的几名信使也飞马赶赴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