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善提心吊胆的过了三五日,见朔州一切如常,侥幸心理顿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疑神疑鬼,认为张宝让刘仲武父子一同前往汴梁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朔州暗中所行之事。至于由于刘仲武父子被临时调走而使自己先前所做努力全都白费,陈宗善只能认为是张宝运气太好,命不该绝。
刘仲武一走,仅靠姚平仲独木难支,陈宗善也就不愿继续在朔州耽搁时日,随即也打点行囊踏上了返回汴梁的道路。不过也就在陈宗善前脚刚走没多久,刘仲武留在马邑的刘家军就遭到了武胜军的突袭,兵不血刃的将刘家军缴械,而被张宝带在身边的刘仲武父子,也几乎在同时被张宝命人拿下。
“张大人这是何意?”突然被擒的刘仲武大怒,质问张宝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刘仲武,你且与我说说,陈宗善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答应他充当朝廷的内应,伺机害我。”张宝慢条斯理的反问道。
刘仲武闻言一愣,诧异的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不承认?陈宗善能找到你,自然也不会放过与你一样曾是朝廷将官的姚平仲。”
“是姚平仲出卖的我吗?”刘仲武沉默了片刻,出声问道。
“不是,姚平仲这人挺讲义气的,他并没有出卖你,你要怪也只能怪陈宗善自作聪明,他以为自己不亲自出面,指使身边随从出马便可以躲过我张家的耳目,实在是有点太小瞧人了。”张宝摇了摇头,冷笑着说道。
“那不知你准备怎么处置我父子?”刘仲武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开口问道。
“我本来将你从西军要来是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可惜你跟我不是一条心。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既然不愿为我所用,那我也不强求,等到此事了结过后我会还你父子自由,至于你留在马邑的人马,我会给他们一个选择,不愿意留下的我会放,愿意留下的我会另有安排。”张宝神色平静的说道。
“多谢大人手下留情。”
“不必客气,眼下你病了,需要去梁山静养,你的小儿子会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陈宗善病了!
在张宝启程前往汴梁不久,他也带着随从想要抢先回到汴梁,不想离开朔州没有两天,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一晚上就拉得没个人样,也多亏遇到了一个游方的郎中,用偏方才保住了陈宗善的那条命,不过再想要赶路是不成了,否则非死在半道上。
“你记住,一定要把这封信亲自送到宿太尉的手上。”强打精神的陈宗善郑重其事的交代自己的随从道。陈宗善这次出来除了朝廷安排的随行人员外,能够被称得上是亲信的也就四个人。病倒在客店里以后,陈宗善便决定派两个亲信先把亲笔书信送回汴梁,剩余的两个亲信则负责照顾自己,等身体好转以后再返回汴梁。
陈宗善想得挺好,可他忘了有句老话叫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他这回突然得病并不是想他所想的那样只是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而是有人奉命暗中在他所食的饭菜里下了药。而他所遇到的那个救命恩人,其实也是张宝命人乔装改扮的游方郎中。
张宝没打算要陈宗善的命,陈宗善也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杀不杀并不影响大局,之所以要对付陈宗善,也不过是张宝想要借陈宗善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者,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对付自己。
张宝已经确定朝廷里有人想要对付自己,但具体都有哪些人参与,张宝目前还不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眼下连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都还没弄清楚,张宝自然不想轻举妄动。
陈宗善派两个亲信提前返回汴梁送信,但这两个亲信没走多久便被张宝安排的人给篮拦下,也就搜出了陈宗善亲笔写给宿元景宿太尉的书信。信中的内容倒也简单,无非就是讲述了一下陈宗善自己在朔州的所见所闻以及暗中联络姚平仲、刘仲武的经过,同时也提醒宿元景不可大意,以免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张宝本以为是高俅、蔡京等人暗中联络想要对付自己,却没想到这幕后主使者竟然是宿元景宿太尉。宿元景可说是朝廷清流的领袖人物,张宝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他。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这封书信是陈宗善亲手所写,作假故意引导自己的可能性很低。可要是宿元景暗中指使,那会不会还有别人躲在暗处指使宿元景干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宿元景已经是朝中太尉,几乎算是位极人臣,能够指使他干出这件事的,恐怕除了当今官家,那就再没有别人了。可当今官家赵佶为什么决意跟自己翻脸?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隐情?
在没有水落石出以前,张宝还是决定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不过不动声色归不动声色,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抓紧准备。汴梁是肯定要去的,但去归去,却不是自投罗网,即便去了,那也要能全身而退。
随着张宝的一声令下,整个汴梁及其周边都动员起来,暗中做好了让张宝可以全身而退的准备。
如果真是官家要与张宝撕破脸,那张家庄子必会成为朝廷事情泄露以后的重点打击对象,而张家的产业,恐怕也躲不过朝廷的查封。早些年张宝为了保护自家买卖不至于引起别人的贪婪之心,除了有限的几桩买卖挂着张家的牌子外,大部分产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明着是别人的产业,实际却还是张家的买卖。通过这些年的经营,外人压根就不清楚那些赚钱的买卖究竟有多少是属于张家的。
朝廷若是真想要查封张家的买卖并不困难,但想要彻底断绝张家在大宋境内的买卖,那就有些不现实了。因为朝廷不知道那些看起来赚钱的买卖究竟是不是暗地里属于张家的。
买卖的事情张宝并不是很担忧,他需要用心考虑的还是自身的安全问题。在截获了陈宗善写给宿元景的书信后,张宝当即紧急带动高宠、杨再兴率部与自己汇合,同时又命邓元觉、贝应夔率部前往梁山听从许贯忠调遣,而栾廷玉则代替刘仲武驻守马邑,继续防备应州的辽兵袭扰。
陈宗善并不知道自己写给宿元景的书信已经被张宝得到,此时他正在生病的地方养病,而张宝手底下有个圣手书生萧让,擅长模仿他人笔迹,水平高到能够以假乱真。萧让按照张宝的意思,替陈宗善重新写了一封“亲笔信”,然后由陈宗善视为心腹的那两个亲信送回了汴梁。
想要收买一个人,方法无非就是威逼利诱。陈宗善那两个亲信也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主,刀子放哥俩面前一磨,五百两黄金再一摆,哥俩就投诚了。他们哥俩就是个送信的,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十两银子,五百两黄金,一人一半也能有二百五十两,只要把信送到,那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到时拿着这笔钱去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宗善的两个亲信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了。而事实上也正如张宝劝他二人的那样,把信往宿太尉的府上一送,五百两黄金再一拿,哥俩就离开汴梁,找地方逍遥自在去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是不想遭殃,那最好有多远躲多远。宿元景并不知道自己收到的这封书信是假的,看到信中说一切顺利,宿元景也就真信了,兴冲冲的收好书信找来同谋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但他不知道,从他暴露的那天起,张家的谛听营就盯上了他。时迁亲自出马,一个人悄悄躲在宿太尉家的屋顶,听着宿太尉与他的小伙伴们密谋如何捉拿张宝。
时迁人称鼓上蚤,那轻功是一等一的好,只要他自己不想让人发觉,那这世上还真没几个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宿元景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他跟他的小伙伴们说话的时候头顶上还有一个偷听的。
秘密之所以会被称为秘密,那就是说别人都不知道,但要是都已经被人知道了,那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
有了时迁的亲自出马,张宝也就知道了宿元景及其小伙伴的计划。看来宿元景还真是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也不知自己之前到底哪里得罪过他。引得他对自己欲处之而后快。
先是提议趁着自己进宫谢恩的时候将自己生擒活捉,后来又提议在自己享用宫廷御宴给自己下毒
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自己不死。
张宝不明白宿元景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但既然知道对方存心要谋害自己,那自己就不能坐以待毙。凡事就怕不知情,既然知道了对方打算玩什么花样,那就好办了。张宝此番回汴梁除了自己的亲卫营外,还有高宠、杨再兴各自所率的本部人马。而除了这一万五千人外,梁山的许贯忠已经得到了自己的通知,以他的眼光,必然也知道该何时派出人马接应自己。
梁山距离汴梁也就数百里地,骑兵急行军也就一两天的路程,可以说只要张宝能出了城,他就有足够的把握退到梁山。如今拱卫汴梁的除了皇卫军就是禁军,其中也就皇卫军能够对张宝构成一定威胁,至于禁军,那早就已经烂到根上了,不足为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是张宝做出的决定。张宝知道自己此去汴梁必有凶险,但为了能够在道义上占据上风,这个险他必须要冒,更何况还有一些私事,也必须由他亲自处理。
得知张宝率领一万五千人马返回汴梁,汴梁里的人有的担心,有的期待,更有的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但作为皇卫军的主将,王焕这段时间很忙碌,他怕呀,身经百战的他总是直觉的认为张宝这次回京来者不善。
河北田虎刚刚平定,路上可能还会遭遇小股的流贼草寇这可以理解,但也用不着一万五千名虎狼之士沿途护送吧?随着田虎被平定,武胜军的威名如今已经盖过了西军,成了众人眼中大宋最能打的一支队伍。
皇卫军虽然人数占优,但王焕却不敢有丝毫的托大,在私底下他更是与韩存保、杨温、关胜等人分析过,以皇卫军目前的实力,若是与武胜军在野外遭遇,负多胜少。张宝不发难还好说,可一旦发难,王焕真没信心能够确保京师的安全。
早先武胜军攻破上党所用的手段,王焕早已知晓,也正是因为如此,王焕并不觉得汴梁高大的城墙能够让武胜军止步。为了安全起见,王焕也是不止一次的提醒朝廷不要故意“刁难”张宝,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可惜王焕忘记了,大宋向来重文轻武,他的好意提醒不仅没有让那些把持朝政的文官警醒,反倒成了他怯战的证据,直气得王老将军差点脑溢血发作,只能盼着张宝到时能够顾全大局,不要跟那些鼠目寸光的酸儒一般见识。
在王焕的担忧中,张宝的人马抵达了汴梁,队伍驻扎在了城东北的一处高地上。张宝并没着急进城,而是留在大营内等候朝廷的召见。其实说实话,张宝并不想跟朝廷翻脸,但这也不代表张宝就愿意逆来顺受,而且对于朝廷里那帮人得寸进尺的本性,张宝也是一清二楚。
绝对不能示弱,不能有以和为贵的念头,一旦退让,便会有人步步紧逼,直到将张宝逼上绝路。张宝知道,朝廷里的人之所以会对自己动起歪心思,除了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让人觉得难以控制外,更多的原因还是来自他们自身的膨胀。而想要让他们恢复清醒,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清楚朝廷与张家的差距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