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医院的那种氛围。
所以每天中午我都会到医院对面的那个公园去坐坐。
一来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二来呼吸下公园里的新鲜空气。因为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故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心情,有的款款而来,有的闲庭信步,有的行迹匆匆。大约百分之三十的过客,会在这公园里寻个他们自己满意的位置,停下来坐一坐,思考一下他们心里的秘密。
而我仿佛是这里的主人,因为我几乎一周有七天都会来。但我不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故事中的主角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人,七十多岁,姓方。应该说在我和他真正认识之前,我就已经和他很面熟了。
方老先生应该是住在附近小区的居民,早年因为脑出血遗留下左侧肢体偏瘫,生活无法自理,每天午后,他夫人,一个瘦瘦的小老太太,都会推着轮椅带他到公园里来散散心。大概两个月之前,我在我们医院的精神病病区门口看到了他。老两口明显也很熟悉我,经常在公园里碰见却不曾说过一句话,那天他们看到我之后很惊奇,然后老太太开口了:“小伙子,原来你在这里上班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看方老爷子穿着病员服,说:“是的,阿姨,老爷子怎么了?”
老太太无奈的说:“睡眠不好,总是惊叫着从梦里醒来,还喊着说要去找什么东西,不然就是死路一条,搞得我都睡不好,楼上楼下邻居也意见特别大……”
老太太言语里透漏着无奈,我想起来那句在医疗界大家都熟知的名言“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于是我拍了拍方老爷子的肩膀,安慰他说:“没关系,医生总有办法的。”
老爷子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眼神里激射出睿智的光芒,那一个瞬间,我觉得我才是得了精神病的病人,而他是那个看透一切的医生。
他住了大概一个月才出院。现在我们在公园里遇上总会打个招呼,当然还是他太太说话比较多,方老爷子总是沉默,我想也许和此次精神类疾病以及既往的脑出血病史有关,神经细胞广泛的受损,可能会导致部分患者人格的改变。
后来我们越来越熟,老太太总是拜托我在公园帮他照看一会儿方老爷子,因为子女工作繁忙,她好趁着这当时间去菜市场买个菜。我欣然答应。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一只手扶着轮椅,一只手举着手机,突然听到“噗”的一声响,我条件反射的抬头望去,只见方老爷子嘴角挂着一条口水,地上草坪里躺着一粒药丸。
“真是个倔强的老人。”我心想。
老太回来之后,我准备告诉她,回去之后给方老爷子补上一粒药,但是刚想开口,却看到方老爷子那睿智的目光射进我的瞳孔,我仿佛被催眠了,而要说出这件事,就像出卖朋友一样,竟然在我心里升起无数的犹豫,我内心告诉自己,必须得说,我是医生。
“谢谢你啊何医生。”老太太说罢推着轮椅走了。
往后的好几天都是这样,虽然我没有捉到现场,但是我心里知道,老爷子的药肯定没有吃下去,可我竟然连他扔在哪里都没有发现,当然也就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胡说。
又过几天,我们还是那样坐着,方老爷子突然说了一句话:“谢谢你,小伙子。”
虽然口齿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心里不免还是一惊:“不谢不谢,方老爷子您太客气了,都是小事。”
他嘴角似乎有一丝微笑,意味声长,我突然想到,他究竟是谢我中午对他的照看,还是谢我包庇了他拒服药物的事情,也许两者都有。
“你会做梦吗?”他看着我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