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能感觉到,方老爷子的梦,对他产生了特别大的心理压力,因为每次他给我讲完一部分,他脸上的表情也较之以往更加舒展了一些。
所以说倾诉是很好的心理压力排泄方式,而倾听也是医生治疗患者的有力武器。我对方老爷子说:“你的梦境这么特别,你有没有想过把它们都记录下来写成一本书?”
方老爷子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我是个数学老师,满脑子都是数字、公式、逻辑问题,别说写书,就是写一段稍微长一点的话,我都不行。要不就用几何证明题的“因为所以”格式写,不过谁乐意看呢,听都没人愿意听。”
他言语里透漏着一种无奈,确实,真实的世界不像小说里这么浪漫,你有故事我有酒。在现实的人与人之间,都是通过各种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没有利益的关系,就算你有一个惊天好故事,也没有朋友愿意浪费时间来倾听。就像我坐在这里的原因一样,也是因为偌大的一家医院,找不到一个真心的朋友,午休的时光就特别难熬,所以只能到医院对面的这个公园来消磨时光。
老太太回来之后像往常一样和我道谢,推着方老爷子回去了。这几天经历下来,我和方老爷子之间仿佛有了一个无形的约定,那就是每日中午,他来说,我来听。
接下来的几天,连续大雨,我和方老爷子之间的故事也就因此中断了。也因为这几天的中断,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的梦境深深地吸引了。我特别想知道那些钥匙到底是哪里的,应该不会是一扇门上的吧,如果是一扇门上的,那门里面该是什么样的秘密,才需要这么多锁来锁住啊,难道说是锁着一个远古时期的怪兽。
一周之后,天气终于放晴,每天中午,我又可以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园,倾听方老爷子叙说他的梦境。
因为按奈不住的好奇,这次一上来就问了好几个问题,就像一个读者遇上小说家暂停更新之后的焦急感一样。那些钥匙后来集齐了吗?它们是通往哪里的?还有别的人在灵犀的家里死去吗?
方老爷子笑道:“这些问题和我当年想的差不多,你现在可幸福,才等了一个星期,要不是因为下雨可能连一星期都不需要等,而我当年却是被这种好奇心折磨了很久很久很久。”
看来方老爷子不想直接告诉我答案,但是从他的回答中,我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所以我告诉自己,定下心来,跟着方老爷子的节奏走。
方圆继续述说。
第二次从解码梦醒来之后,方圆用他被逻辑全服武装的头脑深入的分析了一下四年之前和最近一次的梦境。他觉得两次梦境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至于联系的强度不好说。
最被动而浅显得联系就是记忆,梦境中灵犀的言语、表情、外貌以及给方圆的感觉,还有那条小街,明显和四年之前那个梦境中是一样的。说明这些记忆一直存在方圆的脑海中,此次梦境至少是在上次梦境以及的基础上的一次发展。
而更深层的联系,无法百分之百肯定,方圆还得看下一次梦境情况,然后再次深入分析,但是如果说真的有更深层的联系存在,那么现在他就遇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问题,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到底是他在做梦?还是说一个特别的梦境在摄取他的意识?
方圆还记得梦境里死在灵犀家中的那个人具体的相貌,方圆很确信,那个死在梦境中、死在灵犀家的人,在现实世界里肯定是死了。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死亡的方式和他在黑暗迷宫梦境中死亡的方式不同。
接下来,他列出了一张问题表格和具体计划。
表格上有三个问题:第一,灵犀家里墙壁上的画,和那些无知梦境的关系?第二,那些青铜钥匙是用来开启什么地方的?第三,如果确实是梦境摄取了他的意识的话,那是否还有其他人进入过那个梦境?
而具体计划只有两项:第一,在现实世界中寻找灵犀和那个死去的人,如果能找到,那么也能从侧面证明了他做梦,还是梦摄取了他。第二,在下次进入梦境的时候一定要强制告诉自己是在做梦,并当面询问灵犀上面的三个问题。
我听到这里竟然忍不住拍起手来:“方老爷子你的第二项计划实在是太牛了。”
在真实世界中这个情况不是没有,只有在极少数儿童时期有过相关的文献报道,一些孩子在梦里明确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玩的特别欢快。从神经科学上来讲,可能是小孩的大脑发育不完善,某些区域之间刚刚分化完成,还存在着一些原始的联结,这些联结为现实的意识通往梦境开启了一条道路。
随着小孩的成长发育,大脑出于自我保护,会将这些联结逐渐切断。毕竟如果意识能贯通梦境和现实,那么这个世界上疯子将会更加多。
我又对方老爷子说:“这个计划实现太难了。”
方老爷子点点头:“是啊,等到实现的时候,我就永远的瘫在了这张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