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方圆的这一小动作,灵犀显得特别在意,同时也让她特别惊讶,就好像一个十分下流的动作出现在一个高雅的绅士身上一样。
灵犀问:“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方圆摇摇头:“挺好的。”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接着灵犀和方圆之间发生了一段互相寒暄的对话,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然后灵犀突然话题一转说:“最近我又有了几幅新的画,你要来一起欣赏一下吗?”
这里我将方老爷子打断了,我问他:“那个客厅里墙壁上的画是会定期更换的吗?”
方老爷子否认:“应该不会,虽然当时我还没有完整参观过,但是据我后面所经那些情况来看,墙上的画应该是不会更换的。”
也就是说,灵犀邀请方圆去欣赏墙上的画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借口将其引导至画前,好帮助到这里来的人想起之前的梦境。而这也许正是方圆来这里真正的目的,不过梦里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回想我自己做过的梦,哪一个不是这样呢,都说做梦者是梦境的主人,可其实呢,在梦里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弱智,在梦里的思维都是那么迟滞,什么梦境的主人,根本就是梦境的囚徒罢了。
方圆没有拒绝的想法,就站起身子,跟着灵犀来到了客厅,他们走到那些画前,一幅一幅。一直看到最后一幅,一些记忆就像是被拼命摇动过的汽水瓶中的气体一样,盖子一开,就喷射了出来。方圆一阵头痛,他捧着自己的脑袋,跌坐在地上。他第三次连续三天的无知梦境相关的记忆,就这样涌现在他的脑海里,每一个情节,每一个画面,触觉、视觉、嗅觉、心理上的感觉一丝不差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我打断方老爷子:“老爷子,你说这次你看到了最后一幅才引出了你关于无知梦境的记忆?”
“是的。”方圆回答,“最后一幅,这一次,也是接触这个梦境十二年来,我最终看全的一次。”
我说:“我对那些画倒是特别感兴趣,不知道你还记得清楚吗?能否给我先介绍一下,墙上的画到底都是些什么内容?什么风格呢?”
方老爷子是个数学老师,对于美术没有过多的研究,无法从各个角度来赏析墙壁上的画,他所能做的就是将画上的内容像流水账一样讲出来,有一个大基调是肯定的,那就是墙上的画确确实实每一幅都是特别精美,方老爷子说那一定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他没有按照他的参观顺序讲述。首先就是他前两次梦境进入的那个黑暗迷宫,一带而过。
第二幅画,是一个充满熔岩的天坑,底部的熔岩仿佛在沸腾、翻滚,熔岩之上有着错综复杂的岩石道路,特别的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熔岩里。整个画面是橙红色的基调,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额头上冒出汗水。这些画都没有名字,方圆自作主张的称其为《火海》。
第三幅画,一望无尽的沙漠,金黄色的沙丘上露出了层层的白骨,有一条巨大的白蛇正好闯入了画面之中,空气里砂砾飞舞,那些飞舞的砂砾,挂过蛇身,就像刀锋,将半条蛇刮的只剩下一节节白骨。方圆称其为《刀锋沙漠》。
第四幅画,一个平静的湖泊,湖水清澈透明,上面漂着一条小船,显得那么孤寂,四周是幽暗的森林。细看之下,那清澈的湖水之下,有一个庞大的暗影,它正绕着小船,在深深的湖水下一圈一圈的巡游。只要一看到那个黑影,就有一种冰冷的恐惧感从灵魂深处滋生出来。方圆称之为《深潭》。
第五幅画,画面一片漆黑,可以看出这幅画在创作的时候使用了很多油性颜料,浓郁的黑暗在画纸上起起伏伏,有一种立体感,就像关着一股黑烟的牢房。方圆称之为《黑夜》。
第六幅画,一座成抛物线的拱桥,横跨在两岸,拱桥高耸入云,许多人在艰难的往上攀爬着,而也有几个身影出现在画面的空中,头下脚上,他们是从那拱桥之上坠落的倒霉鬼。方圆称之为《高桥》。这也正是方圆第三个无知梦境的的地方。
第七幅画,也是所有画作中最大的一幅,画面色彩斑斓,底下是宁静的村庄,头上是无尽的星空,每一颗星辰的自转,都带动着浓郁的夜空跟着一起旋转,形成了一个个漩涡,本就深邃的夜空显得更加深不可测。站在画前的方圆仿佛能体会到宇宙中那暴虐的能量。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入其中,不得超生。方圆称之为《深空》。
听到这里我问方圆:“是每一幅画对应一个梦境吗?”
方圆说:“应该是这样子的。”
然后他开始回忆那第三个无知梦境。和画上所画的场景一样,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拱桥,时间是在傍晚,天气多云,世界在一片灰蒙蒙的微光之下。梦境开始时,方圆就在地上爬行,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他做不到,不知是这个梦境的引力增大了还是他的双腿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总之,那是一场漫长的爬行。
那个梦里不是只有方圆一个人,还有很多和方圆一样,在地上爬行着的人,但就像在灵犀所在的那个小镇一样,方圆看不清他们的脸。而他们共同的目标只有一个,通过这座抛物线般陡峭的拱桥。路上无人说话,但是有不断地落水声传来。方圆抬头望去,只见一具具失却控制的身体,像是断线的木偶一样从拱桥的各个地方掉落下去。方圆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安全的通过,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只是那些掉落的人太不小心罢了。
大家漠然前进,没有人去过多的关注从桥上摔落的人们,终于方圆来到了拱桥面前。拱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窄,而是比想象中的更窄更窄,大约只有不到一米来宽,说它是座桥,倒不如说是一个被掰弯的梯子,成抛物线样架在水岸两端。中间的横杆间隔半米左右,底下直接是镂空的。
我感叹道:“难怪这么多人会从上面摔下去。”
方圆继续叙述,因为是抛物线,所以拱桥的起始部分坡度特别陡,接近九十度,方圆伸开手脚就要往上爬,抬头却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那张脸没有一根毛发,不光皮肤苍白,连眼珠子都是白的,那双白眼珠子,盯着方圆,让他的心脏剧烈的收缩,只觉得一阵战栗,第一次的无知梦就在这样的惊吓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