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失败、失败……”,这个词眼像是讨人厌的苍蝇一样绕着我的脑袋飞来飞去,我真想把它们抓起来,抽一顿,再拉出肠子绕着它们的脖子打个结。
可是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方圆没有拿到钥匙,他失败了,但是另一方面他却是成功的,他在梦中恢复了自我意识,不过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永远失去了对他左侧肢体的操控权。神经细胞一旦受损,再也没有办法恢复。
“神经元”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们太神了,除了神仙,谁也修复不了。根据推算,方老爷子应该是从56岁开始就坐上了轮椅,这对于一个拥有满腔智慧的大脑,一个充满斗志的灵魂,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我鼓起勇气,继续去倾听方圆的叙述,后来才知道,他计算的公式连用都没有机会用上,详细情况经过我整理之后记录如下。
方圆睡前嘴巴里依旧念叨着他自己的独创咒语“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不知不觉中,梦境悄然来袭。
梦境中的起点和之前那些一样,一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小街,方圆沿着街道正在走路,对于发生在之前梦境里的事情,他可以顺利的记起。这个地方是一个小镇,小镇坐落在一片荒凉的沙漠之上,小镇的道路简单,只有一条主街穿镇而过,小街的两端全是各式各样的店面房子,其中有一家布店,布店楼上住着一个女子,叫灵犀,他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为了疗伤,而他这次的到来就是为了寻找灵犀。
要说他是从哪里来,找到了灵犀之后又有什么目的,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在这里他永远是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角色,就像在剧本中剪出的一个片段,就像漫长时光里的一段录像。方圆迈开脚步向着他印象中的地方走去。
街道两边的人比较少,比起以往来的时候都要少,那些店里的人总是那么忙忙碌碌,然而客人却不多。这次布店的老板正带着三个客人在看布,他们四个人的脸都模糊的很,无法看清,这反倒使得那些摆放在桌案上的布匹显得特别惹眼。
红的、绿的、紫的、蓝的、粉的、黄的……就像打翻在桌上的一片水彩。方圆并没有被眼前这景象所吸引,他的双脚自始至终都是自动交替前行的,他向店里的西北角走去,那里有个楼梯,旋转而上,方圆刚想抬脚,却发现有四个人抬着一个伤员正在上楼。
担架上浸满了鲜血,还有数滴顺着担架的边缘滴落下来,却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消失不见。伤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都数不清,方圆连忙上去帮忙,他拖住担架下端的正中间,以此减轻那四个人的压力。其中一人说道:“这该死的楼梯,总算改过了。”
被他们一说,方圆也想起来,之前这里的楼梯确实不太方便,是矩形的,抬着担架,一到转弯的地方,就特别容易卡主。
这回他们上楼特别迅速,方圆敲开了灵犀的门,他和灵犀点头致意之后立刻进门站在了一边,给后面的四人让出路来。四个人迅速将担架抬到右手边靠街的那个房间。
录音中方圆还不忘提示,可以打开同这段录音放在一个文件夹下面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方圆用铅笔随意画的房屋布局,我打开网络,搜索到《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这幅画,与之对比,布局确实是一模一样。这无疑让梦境客观存在的事实更进一步得到了肯定,方圆和梵高都是梦境的访客之一。
方圆的录音继续描述。
四个人将伤员搬上床之后,转身就离开了,床上躺着的人因为移动撕扯到伤口不断地传来呻吟声。灵犀手脚利索,拿来了一套工具,开始为这个人处理伤口。那些伤口都不大,切口清晰,有的伤口里还夹杂着一些玻璃碎屑,很显然,他应该是被许许多多的玻璃碎片所伤。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伤口终于也处理完毕了,期间方圆也帮着灵犀一起翻动伤员,包扎伤口,他发现这个伤员的脸是属于他能够看得清楚的那一类。这是一个青年小伙子,左边的下巴上有一颗很明显的小痣。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那个小伙子就在房间里休息了,灵犀带着方圆来到客厅中,这次他为方圆递上了一块三角形的蛋糕,方圆咬上一口,甜蜜的奶香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这真是一个精致的梦,连味觉都模仿的如此到位,我心想。
方圆咬完一口后低头欣赏那块依旧完整的三角形蛋糕,心里带着幸福的滋味,那种感觉来自他的脑海深处的童年,那时候一块大白兔奶糖就能带来一整天的快乐,而此时梦里的幸福也像童年时的孩子那么简单。
“最近怎么样?”灵犀问道。
“挺好的。”方圆机械而淡漠的回答着。
“那个小伙子伤的挺重的,失血太多,不过目前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灵犀突然向方圆谈起了刚才处理的那个伤员。
“那就好。”方圆依旧机械而淡漠的回答着。
灵犀在沙发上坐下,侧头看向方圆,可能他的脸色不太好吧,她问:“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方圆伸手摸了摸自己酸胀的小腹,没有说话。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像是听评书听到了高潮一样拍手叫好,方老爷子太厉害了,他也发现了低级神经中枢的讯号能穿透梦境这个特点,虽然他可能并不知道低级神经中枢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他却熟练的运用了这个规律,在后面的录音中方圆解释说这是他这一回做出的双保险。
此时,一个弱小的信号,已经在向梦境与现实的壁垒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