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候爷正毫无形象地歪坐在礼厅的黄花梨塌上,百般无聊地听着厅中一年轻美貌的女子弹古筝,据说这女子是妙音坊的头牌,长得还行,可是这据说引万人入迷的琴音怎么引不起柳小候爷的一点兴趣呢。
听着还有点烦呢?
邀请柳小候爷过来听琴的是他的发小,谢都督家的二儿子谢致远,他见柳小候爷这几天都闷闷不乐,所以不惜花重金请来妙音坊的头牌绿依姑娘弹几首天籁之音。要知道,他这个月的月钱早已经花完,这绿依姑娘的出场费可不低,要一百三十两,这钱,他还是跟自家大哥借的呢。
柳小候爷这个无趣的表情可就不给兄弟面子啦。
谢致远给柳羿倒上美酒,朝绿依姑娘奴奴嘴,“这么美的姑娘,这么动听的琴声,你还不满意,你想如何啊?”
这么美的姑娘?还比不上他自己呢,更比不上,前天在双月湖边遇到的那个白衣姑娘。
那真是天仙一般的可人儿。白衣飘飘的姑娘打马从他身边掠过,清风拂过,她的长发尾扫到柳小候爷的脸颊,竟送来一阵清香,不是胭脂的腻人的香味,是那种清新的花香。柳小候爷敢打赌,那可人儿一定是用现摘的鲜花泡水沐浴和洗头,那清香,虽说随风很快散去,却久久地停留在柳小候爷的心头上。
那姑娘感觉到她的发梢扫到了柳小候爷,回过头来道了声“抱歉”,然后又扭头继续往前骑马。
就是这一扭头,柳小候爷感觉自己的魂都快没了。
那是一张远山眉黛般的芙蓉脸,肌肤赛雪,清新脱俗。
柳小候爷觉得,长到十七岁,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一个姑娘。
就连京城第一美人,宋太傅的嫡孙女宋词晚,都没有给他这么惊艳的感觉。
这匆匆一瞥,柳小候爷的脑中就闪过一句话:“完了,这就是娘说的一见钟情吗?我要找到这个姑娘!”
可姑娘已经跑得没影了。
柳小候爷画功了得,他回到别院赶紧把这姑娘的样貌画出来,可连续画了几张,都感觉气质不对。那姑娘脸型柔媚如水,可是眉目又比较清冷疏远,又清又艳的矛盾的气质融合起来,对柳小候爷来说,简单要命。
一直画到第十张,柳小候爷才感觉比较像。只见白衣飘飘的貌美姑娘英姿飒爽地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上,手执黑色的长马鞭,清亮的眼眸目视前方,眼中透着一股坚韧,她的面容倾国倾城,她的神态从容淡定。
对,柳小候爷画作上的姑娘更偏向于英气多到柔媚。谁让他身边的认识的姑娘,要么似弱柳扶风,一见到他,像是路都走不稳,要么矫揉造作,惺惺作态,在他面前似只温柔小鸟,背后却是狠毒如虎。
柳小候爷虽然对这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却感觉,这一定是个与他认识的那些姑娘不一样的。
柳小候爷叫来自己的心腹阿来,把画作郑重地交给他,对他说:“这个就是你们未来的主母,马上传令下去,尽快找到她。”
阿来展开画展看,果然是个大美人,样貌和主子有得一拼,难得主子看上一个姑娘,他就是赴汤蹈火,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个姑娘来!
阿来吩咐手下一百多人,一天内找遍京城,没有。听主子说,这姑娘骑马经过双月湖向京城方面来,那才一天时间,难道从京城飞出去了?没道理啊。第二天,继续在京城找,那姑娘生得如此貌美,如有见者,当不会忘,可是奇怪,满大街的酒楼茶肆,大街小巷,都说没有见过。
这两天,柳小候爷也没有闲着,他守在双月湖边,希望能再来一次命运的邂逅,他相信,他与这姑娘是有缘份的,要不然,上天不会让他们遇见。
可是两天过去,什么好的消息都没有。
那姑娘如此美貌,不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第三天,柳小候爷让手下送来整个大风朝有名气的姑娘的画像,他刚看完一半画像,他的猪朋狗友,无所事事整天逗鸟遛狗的谢致远来找他,说有惊喜给他,非拽着他出府,来听这捞什子曲子。
所以他只能吩咐阿来继续看那些名少女们的画像。
他心里着急呢,不知道剩下来的画像中会不会有他心仪的姑娘呢,希望有,希望有!
才与她分别三天,他已经感觉度日如年了。
突然,厅外传来阿来粗犷中夹着兴奋的声音:“小候爷,找到了,找到了!”
阿来的声音打断了绿依姑娘的靡靡之音,阿来冲进厅来,完全无视了厅中的这个美貌头牌,一个眼风都没给。他手上拿着一轴画,直奔柳小候爷。
“小候爷,您看下,是不是她?”
画作上,一个身穿白纱裙,外带绿披皮的柔弱女子呈现出来。
柳小候爷最先看的是她的眼睛。只见这姑娘的眼睛清清幽幽,似有泪珠滚落,藏有无限心事,惹人怜惜。
脸,确实很美。也确实很像。
但这不是她。不是他要找的她。
他心目中的她,该是清冷,坚定的,又带点倔强的可爱,绝不会露出这般勾引男人的表情来。
引男人展开怀抱升起强烈的保护欲的表情,在柳小候爷看来,就是勾引。
倒是坐在旁边的谢致远将画像上的字念了出来:“西州顾太守之女,顾如月。”他停顿了一会,又道:“这顾太守是我大舅母的表叔,他们家最出名的美人不是这顾如月,而是顾如月的姐姐,顾如静,前两年嫁了平州将军之二子沈从溪,岂料沈从溪新婚三个月后战死,留下顾如静带着遗腹子在将军府生活。今年,顾太守将顾如静接回太守府。这顾如静就带着儿子在太守府深居简出。但是她的美名在西州非常响,尽管是这样的身份,当地很多有名望的世家还是想娶她过门。”
柳小候爷听完,脑中炸了一声响雷,顾如静?嫁过人?还生过孩子?他回想起那马上女子,看样貌,看不太出来几岁,那万一,万一,他心仪的女子真的嫁过人呢?
他心仪的女子与这顾如月相貌生得如此像,可能真的与顾家有什么渊源也说不定。但他真的不希望她是顾如静,他娘从小教导他,要把身心都交给最爱的人,同样,对方也应如此,这样两个人才能幸福美满一辈子。
他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那么多女子扑上来,他都狠狠地推开,不就是希望,将来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时,能骄傲地告诉她:“你是夫君我的第一个女人,好好表现,我才考虑把你当成最后一个女人。”
他赶紧抓住谢致远的手,手有点颤抖了,他问道:“你见过顾如静吗?她是怎么样的?”
谢致远有点奇怪地看着柳小候爷,不明白他紧张啥,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大舅母刚嫁给我大舅时,我随大舅去西州迎亲,见过一面,那顾如静那时候十四五岁吧,长得确实很漂亮,当时我还想过等我长大要娶她呢。她会骑马,还会些武功,非一般女子。”
会骑马!柳小候爷想起那马上女子的英姿,不用说,马术肯定不错的。
难道……,真的是……
不……
不……,不要……柳小候爷被自己的内心反复煎熬,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来一把抱起柳小候爷回府,顺手掂了掂,哎主子这两天,又瘦了些。
大夫过来看过柳小候爷,说是气急攻心才晕过去,其他没大碍,谢致远问阿来:“柳兄到底是怎么了?他为啥要找那么多姑娘的画像来看,难道,难道,他想成亲了?”
阿来叹口气,回道:“谢公子,小候爷的事情小的不敢多说,等小候爷醒过来,请您自己问吧。”
让阿来说什么,说他们家目视甚高的小候爷,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苦苦寻觅,发现对方可能是个已婚的身份,忧伤过度晕过去?
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他们家小候爷这么神魂颠倒呢。可惜哪天他没跟着小候爷去双月湖,阿去那个笨蛋倒是跟去了,可说没看清。
柳小候爷这一晕,睡到了晚上掌灯时分。
他梦中,又梦到了那个姑娘,那姑娘还是骑着马过来,不过这次,她没有匆匆而去,而是下了马,款款地向他走过来,他甚至听到她白色裙摆抚过路边小草,小草雀跃的欢叫。
他的心也在欢叫。她款款地向他走过来,对他说道:“抱歉,因有急事赶路,打扰了兄台,请见谅。”
柳小候爷大场面见得多,面圣时都侃侃而谈的人,这时有点手足无措,面上强作镇定道:“无事,姑娘往何处去?”
那女子微微笑道:“事情已经办完,现在赶回西州。那兄台,就此别过。”
说完,她利落上马,一牵马绳,又绝尘而去。
只留下柳小候爷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
醒过来后,那种面对心上人心跳如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仿佛还在,她清冷又好听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柳小候爷下了个决定。
这种感觉,他长这么大,仅有过一次。
仅在这个女子面前才有这个感觉。
这感觉,既紧张,又甜蜜。
他不想失去这种感觉。
所以,他打算去西州。
不管她是不是顾如静,他都想去弄清楚。
如果她是顾如静,他找机会与她相处,看下那种心动的感觉是否还在。
如果还在,如果还在……
那就……
可是……
不管了,先找到她人再说。
柳小候爷是个行动派,想弄清楚心上人的心是如此迫切,他甚至没有回候爷府亲身跟父母辞行,只是叫下人阿声带了信给父母亲,自己在别院收拾了些行装,带上阿来还有几个仆人,骑着快走,出了京城往西州去。
柳夫人刚从大宝观回来,下了马车就见到儿子身边的下人阿声,听闻儿子只带几个下人就出京城了,不由得面色大变,连忙跺脚道:“寻机大师说,羿儿这几天会遇到一个大劫,让羿儿无论如何不要出京,好好待在家里。我正准备派人接他回府看管起来,谁知羿儿竟然先斩后奏出了京,你们快去把候爷请回府。”
寻机大现不轻易给人看相,但他一生给人看过三次相,皆准确无比,所以寻机大师,又是大风朝最富盛名的大师。
是夜,十几个黑衣人,从京城某个大院子里飞掠出去,如飞燕入林,一会儿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