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柳羿提起儿子，冯太古的面色复杂，柳羿瞧得出来的，冯太古面上闪烁而过悔，恨，怒，羞，爱，简直可以说是爱恨交织。

良久，冯太古叹了口气道：“我想炼制一种能克制藤前红的毒，毒性比藤前红还厉害。因为这么多年，藤前红是我唯一没有炼制出解药的毒，这在我心头总像悬着一把刀一样。我从那古书上看到用十五种毒提炼，可以研制出可能比藤前红更厉害的毒。当时，我打算用生禽来试毒，是云飞他自己提出来愿意以身试毒。活毒试毒当然是效果最好的，他可以直接反馈中毒后的感受。我同意了，在他身上下了毒，谁知道这毒实在太厉害，我用了全部的万能解毒丹才让云飞保住性命，但他的脸和身子都毁了。从那开始，他就恨死了我，废掉我的武功，毁掉我的毒丸库，抢走了我那本古书。”

柳羿注意到冯云飞及冯太古多次提到古书，那多匪夷所思的方法及毒药都是出自那古书。

“他死了，你不伤心吗？”柳羿清俊的眉眼不放过冯太古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你不恨杀了他的人吗？”

如果他满怀仇恨，或者暗藏仇恨，说不定会报复池霜，那他怎么样也要防备。

“他不是我亲生儿子，被我捡来时已经有十岁。虽然这些年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却做不到像亲生父子那样亲切。我们更像师徒，他对我又敬又怕，我对他，亦不够关心。”

遗憾会是有的，但世事难料，在冯云飞废掉冯太古武功那一刻，冯太古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柳羿细细盯着冯太古，确实在冯太古脸上看不到一丝要报复的意思，暗身松了口气。虽然池霜武功非常高，但用毒的人防不胜防，还是小心点好。现下这冯太古没有为儿子报仇的意思是最好不过。如果他有，哼，他先叫李叔他们解决掉冯太古。他也总要为池霜做点事。

“那古书你知道被藏在哪里吗？”柳羿觉得，那害人的古书一定要找到，毁掉，不能让它迷惑人害人。

说起古书，冯太古苦笑道：“云飞虽然没有承袭到我的制毒用毒的本事，但他有个优点，记忆力超群，他把古书从我这里夺走后，读了一天一夜，把内容全部记在脑袋里，然后当着我的面，把古书烧了。”

“什么！”门口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是池霜。

随后池霜推门进来，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衬得她如云中皎月，但她此时脸色有点不好，“那《太乙医毒》被烧了？！”

冯太古没见过池霜，更不知道她就是杀了冯云飞的人。他只觉得眼前的年轻女子容貌甚美，面色清冷，体态苗条，那走过来的轻盈步伐，连那握着剑的姿势，像极了当年的沈如雪。

江湖上喜爱穿白衣的侠女比比皆是，这些年冯太古也见过很多，但从没有哪一个人，能像眼前人一样，给他的感觉是，与沈如雪如此相像！

“你是？”冯太古迫切想知道这女子是谁。

“晚辈摘星楼池霜。”池霜刚才的震惊仿佛令人感觉只是眼花，现在她又恢复了从容淡定的气质，但该问的她还是不会错过，“晚辈曾听家师提起过前辈，说前辈虽然声名在外，但实则是古道热肠之辈。前辈此番前来，就是寻那流传了三百年的古书《太乙医毒》，前辈，这本书真的被毁掉了么？”

柳羿眼神微微一暗，原本自己还奢望池霜是来寻自己的呢，却原来是来寻书的。

冯太古沉痛地点头：“是的。那不肖子废掉我的武功，搜走我所有的毒药，将我绑起来，当着我的面烧了《太乙医毒》，那不肖子该死啊，那《太乙医毒》可是三百年前用毒至尊太乙真人所著，我也是机缘巧合下得到这本古书，珍之爱之，不料被那不肖子发现，心生歹念抢了去！唉！”

太乙真人是三百年前的武林第一人，不出世的天才，他不但武功第一，医术毒术第一，还美貌第一，世人多有爱慕他者，可他的一颗心全扑在武功和毒术上，一生从不近女色，传说最后他是得道飞升了。

总之，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传说。

也传说有很多痴情的女侠为了太乙真人终生不嫁，将太乙真人的武功路数演变成自己的武功，开山立派，借此缅怀他。摘星楼的祖师爷池花花就是如此。《太乙医毒》传闻不但记载了医毒，还记载着很多千奇百怪的方法，而《太乙医毒》对她太重要了。

柳羿整颗心都扑在池霜身上，她的失落他又怎么会忽视呢，“前辈，《太乙医毒》如此难得，你儿子怎么会舍得烧掉呢，再好的记忆力，一天一夜要把整本太乙医毒记下，并且理解通透有难度吧？我们要不要去查查他的房间，说不定他有重新抄录呢？”

池霜听得眼眸一亮。

冯太古也是没想到这一层，依他对冯云飞的了解，那么谨微的性子，还真不像没有准备的人。于是他道。“这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他会携带在他身上，我们先去搜他的尸身。”

池霜点头。

柳羿是极不情愿再见到冯云飞那恶心的尸体，那会让他想起更恶心的事情，可是他更不情愿池霜和冯太古两个人单独去，刚才冯太古看池霜的眼神就不对劲，冯太古多看池霜一眼，柳羿都浑身难受。

柳羿身体虚弱啊，他走在两个人中间，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隔着柳羿，两个人在对话。

“霜娃娃，你师傅现在还好吧？”刚才冯太古已经对池霜说过，当年赠了一滴藤前红给她师傅池风飞。

柳羿关注点却被一句“霜娃娃”吸引去了。什么鬼，谁允许这老头这么叫的？气人。

柳羿咬牙。

却听得池霜道：“师傅他老人家一直在闭关，我也甚少见到他老人家。”

池风飞十年前就已经获得武林第一高手称号，这么多年，也有人试过挑战他，不例外都是被他打败，近三年，他一直闭关未出，想挑战他的人也只有等他闭关出来。

“那你们为何要寻这《太乙医毒》？”冯太古平静地问，这《太乙医毒》本是他所有，现在别人光明正大地说要将这本古书找到并带走，他平静的语气里，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所有物一样。

也许，他已经参透了《太乙医毒》里的内容了？

“我也不清楚缘由，是师傅的命令，他叫我，务必寻回《太乙医毒》给他一阅。所以冯前辈，如果等下能找出这本书，请允许晚辈借回去给师傅一阅，师傅解了惑后，我一定完璧归赵。”

池霜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毕竟这《太乙医毒》也不是冯太古家的。古人的遗作，按照武林规矩，谁拾到就是谁的，谁有能护住，就是谁的。

这三人当中，当然以池霜武力值最高，如果真找到《太乙医毒》，她要硬抢，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三人行到地室，一室的蛇腥味，五颜六色的蛇尸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角落处，一身黑衣的冯太古仍然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

池霜一脸冷淡。

柳羿一脸嫌弃。

冯太古，一脸的复杂。

冯太古伸出手，在冯云飞干瘦的尸身上搜寻，一寸寸找得非常仔细。

结果是没有藏在冯云飞的尸身上。

三人离开石室时，冯太古打开机关，从石顶落下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彻底将地室封死，也将冯云飞的尸身和他最爱的蛇蛇们永远封在地室。

冯太古没有为冯云飞收尸，也许在他心里，这么多年的感情只留给了沈如雪，又或者真如他所说，在冯云飞想杀他时，他已不再将冯云飞当成儿子，当成敌人，试问，谁会为敌人收尸？

三人又来到冯云飞的卧室。

这卧室外室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三人都没动它们，因为他们是来找书的。冯太古说这本书共有两万多字，如果冯云飞有抄录，那也会是厚厚一本，那些小瓶小罐是放不下的。

他们先找卧室左侧的那叠书架，上面有史记，游记，人物传，其中就有一本《太乙传》，柳羿拿来翻了两页，就被太乙的传奇出生吸引住了，书上写太乙是他娘怀了二十个月才生下来的，生下来时河水倒流，太阳从西边升起。

柳羿把这本书拿在手上，想着等下找完了，不管有没有找到《太乙医毒》，这本《太乙传》他都想带走在路上看。

书架上还有一本厚厚的，是冯云飞的日记，用一个大本子记录着，第一篇写着初见小乔妹妹时的一见钟情，第二篇写着为了经常见着小乔妹妹，冯云飞经常在小乔家附近守着，被当成浪荡子追打，写得情真意切，还真是好文采。

柳羿翻到这本日记，随手翻开两篇又翻到最后，写着永失小乔，中间厚厚的一叠柳羿都没看。

毕竟对柳羿做过那么恶心的事情的人，他对他的感情事没兴趣，随便翻了下，他就把这本日记放回原处。

冯太古和池霜几乎把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有可能被抄录的《太乙医毒》。

“有没有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柳羿如星般的眸子转了转，又重新来到书架前。

书架的一进卧室就能看到的地方，按照一般人想法，《太乙医毒》那么有价值的东西，应该会收藏在很隐蔽的地方，但冯云飞说不定反其道而行呢？

柳羿又重新翻书架，不一定，又翻到了那本感情日记上，柳羿仔细翻开，一页页快速浏览，不一会，柳羿发现一个规律，在第三，第五，第七，第九页这样单页数上面，写着一些并不是感情日记的东西，而是一些柳羿看不懂的东西

止血符用芥草灰烧成十分粘贴伤口

人皮笼新鲜带血人皮披身上，加上凡心胶，即换新人……

别的偏方柳羿不清楚，但这人皮，他可是真真实实经历过的。

这难道就是《太乙医毒》？

柳羿将这本日记举起来，弱弱问：“冯前辈，你来看看这本？”

冯太古和池霜闻言都走过来，冯太古翻开看了几页，又惊又喜道：“没错，这单页数的就是《太乙医毒》的内容。这个不肖子倒也聪明，知道这样隐起来。”

池霜如玉般洁白的脸上也绽放一抹浅笑，她眉眼弯弯看着柳羿道：“还是小候爷细心。”

柳羿得了夸奖，内心高兴得快飞起来了。

当初说好的，找到《太乙医毒》就借给池霜，所以冯太古把书给了池霜。

柳羿紧张地问：“那霜姑娘要走了吗？”

如墨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又让池霜想起那条小黑狗，池霜忍不住有点心软，笑笑道：“师傅还在闭关，几个月都不会出来，我还有时间，要不，我和小候爷到西域一游？”

柳羿似乎听到一朵朵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