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骄女第一卷、雅溪蒙氏74、青青子衿观景亭所在的山头,从东面俯瞰下去,脚下是耸立的峭壁,视野开阔,正好将论剑台、慈光寺以及山道都一览无遗;西北面则是一道略微陡峭的山坡,坡上青草碎石小灌木,坡底则被森森的林木掩盖,不知底下还有多深,是沟壑还是溪流。
李小七站在观景亭上,单手背立,正在向旁边的曙儿指点,这样的场景该如何勾勒,上色有些什么讲究,身形修长,仪态端方,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玉树临风。
曙儿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大脑门的侍卫冬青和背着书笈的小厮就站在亭子一角,百无聊赖地看风景。
蒙庆云和浅草如做贼一般东躲西藏,蹑手蹑脚地跟在冯蓁蓁及其婢女后头,眼看着她们主仆进了观景亭。
“嘘……”
蒙庆云冲浅草竖了食指,两人窝在一丛灌木后头,幸亏这山道细窄,旁边都是灌木树丛,有的是地方躲。两人如水塘里的白鹅一般伸长了脖子,也不敢太露头,隔着树杈间的缝隙,往亭子里望。
只见冯蓁蓁主仆进了亭子以后,李小七和曙儿都转过身来,她说了一句话,曙儿仰头冲李小七笑了笑,然后就带着侍卫冬青离开了亭子,沿着山道下来了。
蒙庆云和浅草大惊失色,却不敢乱动,深怕晃动树枝发出声音,被亭子里的人察觉。
结果曙儿和冬青往下走了十几步,到了近处,一眼就发现了她们。
没等曙儿叫出来,冬青已经一伸手捂住了他嘴巴。
这边两人站在山道上,那边两人蹲在灌木后,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蒙庆云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冲他们无声地打眼色。
曙儿从嘴前把冬青的手挪开,眨巴眨巴眼睛,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哎呀!”
蒙庆云和浅草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观景亭里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曙儿扭头道:“差点……摔一跤……”
蒙庆云缩着脑袋,看不见亭中人的神态,只听到李小七磁性的声音:“山路湿滑,小心些。”
“好。”
曙儿乖巧地应了,回过头冲蒙庆云嘿嘿一笑,才拉着冬青的手,沿着山道慢慢走下去了。
俩姑娘这才轻轻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这小子,坏的很!”
蒙庆云捏着嗓子,用气声跟浅草抱怨,心里其实还有一句:跟他哥一样。
浅草也点头,她也差点被这个恶作剧吓死了,要是真被人发现她们偷听,就太丢人了。她扯着蒙庆云的袖子,低声道:“咱们走吧……”
蒙庆云:“来都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呢。”
这时,就听亭中冯蓁蓁说:“我要同七郎说话,你们俩离远些。”
蒙庆云赶紧竖起脖子,调整姿势从树丛里找到一个缝隙,盯着亭子里的动态。
冯蓁蓁的话,是对自己婢女和李家小厮说的。
谁知李家小厮竟不走,说道:“夫人叮嘱过,外头危险,不可让七郎单独跟外人相处。”
冯蓁蓁被他这话给突兀了,不高兴道:“我是外人吗?”
小厮愣头愣脑地反问:“你又不姓李。”
冯蓁蓁竟被噎住了。
蒙庆云差点笑出来,赶快抿住嘴巴。
李小七对小厮道:“不可对冯姑娘无礼。”
小厮道:“七郎放心,我不偷听,我有办法的。”
蒙庆云隔着树丛,视野有限,只看到那小厮好像从身上摸出什么东西来,往自己两个耳朵上一堵,然后抱着书笈走到亭子最远的角落里,面朝外背对人坐下了。他这个姿势,正好是面冲着蒙庆云这边,蒙庆云主仆就看着他盘着腿,两手相叠,掌心向上,闭着双眼,一副佛家打坐的做派。
想来李夫人是深怕外头的狂蜂浪蝶唐突了帅得惨绝人寰的儿子,吩咐了小厮一定要守护好小主人,这小厮这一套动作估计已经做了很多次了,行云流水,非常熟练。
冯蓁蓁大概也是惊呆了,眼睛都张得比平时大。
李小七有点害羞地笑了笑,道:“我母亲御下是有些严格的,他们都不敢违逆。”
冯蓁蓁只好对自己婢女道:“你也去。”
婢女挠挠头,踟蹰了两下,走到李家小厮身边,用手指捅捅他,低声说了句话,蒙庆云离得远,听不真切,就见那小厮睁开眼睛,又从身上摸出个两个耳塞来,婢女接了,堵在自己耳孔里,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背对着李小七和冯蓁蓁。不过婢女对小厮的打坐姿势有点嫌弃,没跟着学,而是竖起膝盖用两只手抱着。
要不是还在偷听状态,蒙庆云就要捧腹大笑了,连浅草都忍不住,低下头去,肩膀轻微抖动。
“七郎……”
听到冯蓁蓁说话,主仆俩赶紧收拾情绪,全神贯注地“偷听”“偷看”起来。
“……下月是我的及笈礼,母亲为我请了你母亲做正宾呢。”
从蒙庆云和浅草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冯蓁蓁的正面,李小七的侧背面。
冯蓁蓁站在李小七对面,微微侧着身体,歪着头说话,两只手放在小腹前,捋着衣衫上垂下来的细细的飘带,用手指绕啊绕啊绕。
李小七道:“是,我听母亲说了。”
冯蓁蓁含羞带笑:“你会来观礼吗?”
李小七:“近日功课多,又要绘制黄山论剑画卷,只怕不能赴宴观礼了。”说完还弯腰冲她正经地施礼表示歉意。
冯蓁蓁脸上不免有点失望,咬了咬嘴唇,道:“我近日读《诗经》,《郑风》里有一首《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不知何解?”
蒙庆云听得都要替她叹息了。
冯蓁蓁对李小七对爱慕之心,真的是只差说出口了。先是提及笈礼,暗示自己已然成年,可以论婚嫁了;然后又提诗经,这几句诗如此浅显,就是开蒙的孩童也能听得明白。
人世间的至善至纯啊,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
她轻轻摇头,无声叹气,身体放松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松懈,脚下竟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嚓;更糟糕的是,浅草被这动静吃了一吓,发出了一声轻呼:“呀!”
观景亭中的冯蓁蓁立刻如炸毛的猫儿一般叫起来。
“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