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庆云也将茶盏放下,对姜昉道:“如今京里人人都说,齐王殿下擅长变通、精明强干,又受官家宠爱,比起其他藩王宗室家的子弟,殿下才是官家嗣子不二人选。”
“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李小七笑眯眯道:“这些话,听着倒是也有道理。”
姜昉就叹气:“你们就别调侃我了。像今天这些人,都是赶着烧冷灶,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李小七正色道:“官家有言在先,会在万寿节上宣布嗣子人选。如今离八月初三只剩半个月了,官家却始终未露口风。朝中文武都在四处打听,连我父亲都日日焦虑踟蹰。”
姜昉:“官家既然不想让任何人猜到,自然已经乾纲独断了。”
蒙庆云向他的方向歪了一下身子,神神秘秘道:“该不会真的选了你吧?”
姜昉摇头:“我生性散漫,行事也总是随自己的性子喜好,官家早说过,不会选我。”
蒙庆云道:“可是你如今声名鹊起,不就是官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姜昉:“那是官家不想看到姜晏一枝独秀,平衡之道罢了。”
蒙庆云和李小七面面相觑。
李小七想了想,说道:“我按照父亲平日言论,以及师父对官家的了解,两厢相加来猜测,官家心中只怕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
“他既然不喜欢姜晏,自然不会选他说了不会选你,却又把你抬出来制衡。”
“只怕正是为了真正的人选来作掩护。”
姜昉大手一挥:“不管怎样,半个月后就见分晓了。只要这件事尘埃落定,文武百官自然都安分了。”
说到这里,荆内官来禀报。
“三郎回来了。”
果然不多会儿,姜曙蹦蹦跳跳地穿过院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内官,怀里都抱着东西。
“七哥!蒙姐姐!”
姜曙开心地跟李小七和蒙庆云打招呼,把自己在宫里得到的礼物一一给他们看。
姚贵妃送的是一匹小玉马和一身亲手做的衣裳闵淑妃送的是一个金项圈和两匣点心其余嫔妃送的也都是小礼物。
唯有官家赏赐的东西比较特别,是一枚印章,阴刻四个字“仙寿恒昌”。
姜昉拿着印章,陷入了沉思。
蒙庆云和李小七开始并未在意,只跟着姜曙看他的礼物,然后又把自己带来的礼物拿来给他看,姜曙果然非常开心,一只手抱着韩干的画,一只手在蒙庆云送的文房用品上流连。
等他们再回过头来看姜昉,才发现他一直握着这枚印章出神。
李小七道:“二郎?这印章有什么问题么?”
姜昉回过神来,看看他,又看看蒙庆云,用极慢极慢的语速道:“这枚印章,是官家亲手篆刻的。”
姜曙开心地道:“是呀,官家给我、的时候、就说了、这是他、亲手刻的。”
姜昉幽幽地看着他的小脸:“当年姚贵妃生下皇子,官家当场赐名姜普。可惜皇子未满百日便夭折,官家心痛不已,在床前守了皇子一天一夜,亲手篆刻了这枚印章。”
“仙寿恒昌四个字,是官家对皇子最大的心愿,也是最大的遗憾。”
他抚摸着姜曙的脸颊,轻轻道:“如今官家将它送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蒙庆云和李小七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这份礼物的特别含义。
真的只是祝平安健康的意思吗?
姜曙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对人情世故的通晓,早已接近成年人。笑容慢慢地从他脸上消散。
他仰望着姜昉,道:“哥哥,官家、很喜欢我、是吧?”
姜昉点点头:“非常非常喜欢。”
姜昉低下头去,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又重新抬头:“其实,我也非常、非常、喜欢官家。”
姜昉淡淡地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对荆内官道:“时辰不早了,可以准备寿宴了。”
荆内官忙应了一声,下去叫厨房开宴。
姜昉又对姜曙道:“去吧,把你的礼物都拿回你自己屋里去,再换身衣裳,咱们一起吃午饭,给你过寿。”
姜曙重新笑起来,用力地“嗯”了一声,抱着印章和韩干的画跑了,后面一溜儿的内官侍从,抬着礼物屁颠屁颠地跟着。
蒙庆云和李小七都看着姜昉。
姜昉笑道:“我们兄弟父母早逝,曙儿在宫里养大,只怕早已将官家视作父亲了。”
蒙庆云和李小七的内心,都在惊涛骇浪一般地翻滚。
曙儿的生辰宴,过得非常热闹。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印章的事。
齐王府的膳房用尽浑身解数,将寿宴做得简单又隆重,加上蒙庆云带来的螃蟹,配着金华酒,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连姜曙都被姜昉鼓励着喝了一杯酒。
按姜昉的原话:“会喝酒,就是大人了。”
结果曙儿后半程都是大着舌头说话。
他本来说话就不如常人利索,舌头一麻,更加说不清楚。偏偏酒意上涌,话还很多,一会儿说今天的礼物好喜欢,一会儿又说官家想让他经常在宫里住,一会儿又说还是喜欢跟哥哥一起。
听得蒙庆云和李小七,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等午宴结束,姜曙被冬青抱去睡觉,蒙庆云和李小七也一起告辞。
回到龙津桥蒙宅,蒙庆云便等着蒙津下值。
结果今日蒙津下值之后,有同僚纳妾,请大家去喝酒,一直到深夜亥时才酒酣耳热地回到家。
等擦了脸,换了衣裳,蒙庆云给他奉上一盅解酒汤。
蒙津脸颊酡红,把解酒汤喝完了,才道:“你方才说什么?”
蒙庆云坐在旁边,隔着一张小茶几,道:“我说,官家心中,可能已经选定嗣子人选了。”
蒙津震惊地看着女儿:“这种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蒙庆云就把今日姜曙生辰,官家赏赐了他一枚印章,而这枚印章背后又有何种含义,都说了一遍。
“爹爹觉得,这枚印章,是不是一种代表呢?”
蒙津端着解酒汤,怔怔地思索了半晌,终于把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浊气吐了出去。
“官家,真是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