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赵阿嬷就做好了菜让婢女们端上来。

当记忆中熟悉的味道飘入鼻中、熟悉的菜品摆满桌子，沈舒望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还是赵棠一样，赵阿嬷也还是一心只疼惜赵棠的奶娘，虽阴阳两隔却又什么都没有变。

赵阿嬷端着两盘菜进来，发现沈舒望看着桌子上的菜发呆，忙将菜放在桌子上不安问道:“郡主，怎么不吃啊？是老仆做的菜不合郡主的口味吗?”

沈舒望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开始动筷。

“阿嬷，您坐下来吧。”

赵阿嬷依言坐下，却没准备动筷。

沈舒望以为她刚刚吃饱了，便自个儿夹起菜开始进食。

那菜的味道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口一口慢慢品尝，一个不小心就将幼时的记忆给挖了出来。不过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因为那与赵齐豫有关。

小时候她特别喜欢粘着赵阿嬷，因为赵阿嬷会做很多好吃的。那时候，赵临刚认赵齐豫为义子，赵棠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义兄并不是很欢迎，每每见他有了好东西都会抢过来，也因此被赵临狠狠教训了一番。

赵棠因为赵临的教训，对赵齐豫更加不喜。

一日她和赵阿嬷游于廊中，看见赵齐豫在旁边的场地上练武。她心生恶意，让下人拿来打鸟的弹弓打赵齐豫，谁知赵齐豫滑不溜秋的躲过了她所有的弹珠。

小小的孩子感觉自己的自尊被打没了，当下大哭起来要赵齐豫赔罪。

赵阿嬷拿着糕点哄她，她哭闹不止，无奈之下忙让赵齐豫过来认错。赵齐豫犹豫半会儿，还是收起手中的剑，拿起赵阿嬷篮子中的糕点哄她，“好妹妹，不哭了啊！哥哥知错了。”

赵棠小嘴一嘟，“我不是你妹妹！”

赵齐豫有些无奈，“那小姐别哭了行不行?再哭，这些糕点都不香了。”

“那你抱我！你喂我糕点。”小小的人儿朝那个清瘦的身影伸出双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你抱我，我就不哭了。”

赵齐豫双手一伸，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

小家伙开心极了，抱着他的脖子就不松手，谁知这一抱就是好几年，也抱出了后面的兄妹情深。可惜啊，到最后才知道这兄妹情深也是假的。

“郡主，您怎么哭了?”赵阿嬷看见沈舒望边吃桌子上的菜边流泪，不由有些慌乱。

沈舒望胡乱伸手一摸，笑得苦涩，“阿嬷，你做的菜好像有娘亲的味道，可是，可是我娘亲生下我后就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

赵阿嬷一愣，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憋了半天只能化为干瘪的一句安慰，“郡主，王妃若是知道您这么想她，定会感到宽慰。”

“也许吧。”沈舒望放下筷子起身道:“今日多谢阿嬷的款待，我吃着特别好，嗯……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阿嬷休息了。”

她像是失了魂一般一步一步往外走，赵阿嬷站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好似悲伤可以传染一样，无端让赵阿嬷心里也难受起来。

等那个悲伤人儿彻底离开了屋子，赵阿嬷突然蹲下身子趴在椅子上大哭，负责照顾她的婢女一见，连忙去搀扶，然而赵阿嬷摇了摇头却让婢女退下。

屋子彻底空了下来，只有一个老妇人颤巍巍着身子在找什么？

没一会儿，赵阿嬷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要想棠儿回来，您还需做一件事……

——

许是晚上偷偷哭了很久，沈舒望第二天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的很难受，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

她躺在床上想着昨夜的事儿，心中悲苦不请自来。谁知这时，巧奴慌急慌忙跑进来道:“郡主郡主！您醒了吗？大事不好了，您快起来看看！”

沈舒望坐起身子，与巧奴大眼瞪小眼。

青鱼忍了忍，开口道:“郡主，赵阿嬷上吊自杀了。”

嘭！青鱼的话似一道惊雷在沈舒望脑海中炸开，她缓了半天不确定看向青鱼，“你是说，我王府中的赵阿嬷，自杀了?”

那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话语一落人遂倾坐。

巧奴连忙扶她起来，“郡主，您要过去看看吗?”她虽然在沈舒望身边没待多久，可是生性通透，一看沈舒望此刻的反应有些不对就知道赵阿嬷是个很重要的人。

退一步来说若是不重要，沈舒望昨日也不会去找赵阿嬷。

沈舒望回过神，揪着巧奴的手急道:“快带我过去看看。”

几人慌急慌忙赶到赵阿嬷的院子，发现尸体已经被人捞下来用白布盖住了。沈舒望一下子跪在木担旁边，伸手想掀开白布看一眼却是颤颤巍巍下不了决心。

好在顺宁王一早上朝去了，不然这一幕还真不好解释。

“郡主，尸体您还是别看，挺恐怖的……”巧奴小心翼翼道。

沈舒望摇头，握了握手终究还是掀开了那块白布。那发紫发黑的面部露出吐出来的半截舌头，确如巧奴所说很恐怖，可是沈舒望却是不知不觉红了眼。

她不知道赵阿嬷为何会自尽？昨晚都还好好的，今日却是阴阳两隔。可是隐隐之中又觉得是自己害了赵阿嬷，她若不追问幕后人的事，想来赵阿嬷也不会自尽。

“郡主，桌上好像有张纸条。”青鱼道。

沈舒望一愣，轻轻盖上白布后忙接过青鱼手中的纸条看。

那是赵阿嬷的遗言，足足写了半篇:郡主，也许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老仆已经走了，不过郡主不要伤心，老仆只是去找我家小姐了。

老仆多谢郡主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也为之前所犯下的错误感到忏悔，故而以命换命来赎罪……老仆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以嫉妒之名害了郡主，既玷污了我家小姐的品格又伤害了郡主，老仆实在羞愧难当，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手指死死扣住那纸，沈舒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哭，而后抬头看着虚空故作镇定道:“巧奴，让人好生安葬了她……就葬在离皇陵最近的地方……”

她现在是沈舒望，是顺宁王府的允言郡主，如今厚葬了赵阿嬷也许是唯一能为赵阿嬷做的事。

巧奴点点头，转身去安排赵阿嬷的后事。

青鱼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忽在烛台里寻到一张未烧尽的纸片，忙道:“郡主，这里有东西。”沈舒望走过去一看，那纸片上只隐隐约约能看到“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