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顿时喧哗起来,纷纷讨论择婿一事儿。
有几家许是先前得到了风声,老祖宗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年轻公子哥儿跑出来毛遂自荐。老祖宗看到这几个公子哥儿,却是暗暗摇头。
她如今八十大寿,已经没有几天日子可过活了,等她撒手西去,府中再没有谁会护着江木樨。如今想趁自己在的时候给江木樨择一门好亲事,可这些毛遂自荐的公子哥儿没有一个是她看好的。
唉!都怪那丫头自个儿作孽,如今把名声弄坏了,也没有几个家世好的公子哥儿会娶她。
老祖宗一安静下来,其他讨论的人也纷纷闭嘴。那些毛遂自荐的公子哥儿迎上老祖宗打量的目光,心里面也不由慌起来。
“你们拿什么娶我这曾孙宝贝儿。”老祖宗面无表情问。
“才华横溢,家世显赫,以江小姐为尊。”
“一生独爱江小姐一人,绝无二心。”
“万贯家财,愿抱得美人归。”那几个公子哥儿纷纷说起筹码来,话语空泛而庸俗。
沈舒望朝江木樨看去,只见她一脸木楞的样子像是已经认命了,而对面江家那被扶正的姨娘却是以袖遮面,一双妩媚的眸子很难遮住其中笑意。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燕信然刚刚说的话,江木樨生而可怜。
老祖宗侧头对江木樨说道:“樨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再不选择曾祖母也帮不了你了。”虽隔着距离,可像沈舒望这种常年习武之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好奇老祖宗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多想,江木樨突然朝老祖宗跪下朗声道:“曾祖母,樨儿这一生要嫁只嫁心上人,若是不得,宁愿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一生。”
知道些内幕的人,纷纷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到云珏身上,然而那人却是垂着头不动如山。
老祖宗像是被她的话气到了,恨铁不成钢道:“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曾祖母是真的护不了你了,你可知一待曾祖母离去,任何事都由不得你!”
江木樨目光坚定道:“樨儿还有事没有做完,不甘心就这样嫁人,若真到了樨儿无可选择的时候樨儿自会认命,可是现在樨儿不认命!曾祖母,您终止这场择婿吧!”
她一直以为今日只是简简单单给曾祖母过寿,谁知却是借此名义给她择婿!!
她还没有斗过姨娘和恶毒哥哥,还没有为自己的生母报仇,还没有找到那个生死未卜的亲生兄长!她绝不嫁人!
“即便是曾祖母终止了这场择婿,你那个姨娘也会想着法子给你寻不良人的!樨儿,你放下那个云大公子吧,他不是良人!”老祖宗徐徐劝导。
江木樨顿时抿紧了唇,像是在无声抗拒。
老祖宗无奈,只能让下人把她带下去关着,继而招待府中来的客人。江木樨乖乖跟着下人离开,却在经过顺宁王的时候稍稍停下脚步,看向坐在后面的沈舒望。
“我有些难受,郡主能陪陪我吗?”那目光平淡如水,好似没了多余的情绪。沈舒望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起身朝她走去。
“望儿?”顺宁王担忧道。
沈舒望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轻轻笑道:“没事儿的父王,江小姐素来和我亲近,我陪陪她也无妨。”
于是带着青鱼随江木樨一同退出正堂。
江府的下人将江木樨送到她院子后就守在外面,也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把江木樨软禁了起来。沈舒望走进屋子,看着她就道:“不过几日没见,你憔悴了很多。”
江木樨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后寻了把椅子给沈舒望坐,堂堂江尚书府的小姐竟没有一个贴身侍女伺候,也不知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是江家的人没有给她丫头。
“郡主,你觉得我的处境怎样?”江木樨坐在床边问。
沈舒望仔细看了一眼她的房间,朴素清丽,丝毫没有大小姐该有的奢侈。想了想道:“与府中庶女无异。”
江木樨轻笑一声,“错了,在江家,比庶女还低贱。”
沈舒望皱眉,不知其意。
江木樨继续道:“在外面他们都以为我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所以处处巴结我、让着我,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江家我活得还不如一个下人!”
沈舒望好似感受到了她的无助和难受,心里竟压抑起来。
第一次在云家别庄碰上江木樨的时候,以为她就是一个被人捧在手心里宠坏了的大小姐,骄纵奢侈,蛮不讲理。随着后来的相识,对她的印象倒是稍稍改观了一些,可改观的那些也许远远比不上真相。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小姑娘。
江木樨自嘲一声,压住心底的情绪平淡而问:“郡主,您能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沈舒望点头,示意青鱼去门口守着。
江木樨见此,将那故事徐徐道来。
“我的母亲是京都穆家嫡女,是自幼含着金钥匙长大、身份尊贵的静怡郡主,嫁与我父亲一年就生下了江家嫡子,取名江河宴。”
“过了三年,父亲突然从府外带回一位姨娘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哥哥,母亲知道此事后大病一场,卧床不起,父亲找大夫来诊治,发现母亲已经怀了我有三月余……”
“母亲对父亲有姨娘一事一直心怀芥蒂,便搬到了江家偏僻处静养身子,谁知那姨娘心思恶毒,时不时栽赃陷害母亲,让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朝夕崩裂,形同陌人。”
“母亲忍了十月之久将我生了下来,姨娘却让产婆动手脚,害死了我母亲,父亲一直以为是我害了母亲,在府中时常冷待我,若非我哥哥会护着我,真不知道小时候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是好景不长,在我五岁的时候哥哥出府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于是我一个人生活在这豺狼虎豹般的府邸当中,眼睁睁看着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姨娘和假哥哥害死。”
“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斗得过姨娘和那个假好心的哥哥?呵!于是我费尽了心思去讨好巴结已经闭关不出的曾祖母,曾祖母怜惜,护我长到如今……”
沈舒望默默听着她讲,看着她如玉的面颊上流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心里不由狠狠揪起来。
那时候她才多小啊,就要学会面对府中的各种阴谋诡计。生母逝世、兄长失踪、亲近之人被害,一个小姑娘挣扎到如今,心里许是早已千疮百孔。
沈舒望好似看到了小姑娘的影子,在冰冷的宅院中、在恐怖的黑夜中、在人心不古的热闹中,始终只她一人,无助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