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澜夜笑意复起,明白容境此时才去射花箭的意思,就是要她帮忙守一会儿洛小公子。
射箭台上,一袭荼白凤羽纹散裙的容境站上去的一刻,台下有片刻间的沉寂,为她一身气度,无双风华。
只是任台下众人如何欣羡,容境始终面色沉定,她抬臂,张弓,发箭,一举一动都从容,透着股簪缨世家骨子里的矜贵优雅。
台下不少公子都悄悄抬眼偷觑她的面容,更有大半已因她的俊雅清贵微红了面颊。
她全然不在意,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候,手中花箭离弦,不过瞬忽便有“叮——”的一声轻响,那金色尾羽箭已直直穿过铜钱方孔,没入了其后的圆靶子。
“这也太厉害了罢。”轻摇着折扇,白澜夜不由称赞出声,话语不高不低,恰好唤回了尚未反应过来的众人。
满堂喝彩声起。
洛瑕抬眸望着射箭台上的容境,唇角轻轻一抿,她很好,他也想要自己变得更好,然后,有底气地站在她身边。
铺子的掌柜此时已亲手将两盏世所仅有的荷花灯交到了容境手中,她满脸堆着笑,却不卑不亢,并无谄媚之色,道:“恭喜容大小姐。”
容境淡淡颔首,“今日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掌柜的笑意不减,“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这点小事,都是咱们心甘情愿为城主府做的。”
容境遂不再多言,略略表了谢意,转身走下射箭台。
洛瑕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华灯初上的夜幕中,她长身白衣,面如冠玉,耀眼夺目,如神祗临世,停在了他面前。
“境姐姐。”他轻轻抬眸,莞尔一笑。
她抬手抚上他的眼角,轻蹭两下,淡声道:“去放河灯罢。”
他抿抿唇角,小心地抑下满心欢喜,只轻轻点点头,“好。”
两人身侧,白澜夜折扇一合,在容境神色淡淡地看过来时,嬉笑着道:“你和你的洛小公子吃好玩好,我啊,一个人去好好逛逛,指不定就将这流苏吊坠送出去了呢。”
容境眸底微沉,在白澜夜转身要走时,叫住了她,“祉玉。”
“哎?”白澜夜步子一顿,便听容境道:“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白澜夜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自己一整晚都在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竟还是被容境看出来了。
只是眼下,她遇上的麻烦还在掌控之中,她还不想把容境牵扯进来,且是能不牵连,就不牵连。
其实她明白,对容境而言,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易如反掌,只是容境素来信她,从不会在背后查她。
由是,她对着容境随意一笑,“放心,我若遇上麻烦事,哪会让你清闲了?”
容境遂任了她离开,淡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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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玄武街隔桥相对的,便是临安城颇有声名的太明湖,不仅每年的龙舟赛在这里举办,这七夕放河灯,也被认为是在这里最好。
过了桥,到得太明湖畔,便有特意为七夕放河灯设立的笔墨摊位,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便笺,用于写下自己美好的愿景,以放入荷花灯芯。
来放河灯的游人在哪家买了便笺,就可以直接使用哪家的笔墨。
走过了三四个这样的小摊位,洛瑕轻扯一下容境的衣袖,停步在了其中一个面前。
摊主的招呼十分热情,“不知贵女公子喜欢什么样式的便笺,二位看上了尽管说,都便宜卖。”
摊主说话的功夫,洛瑕已伸手拾起了早前看中的那张便笺,那是一张淡雅水红底色,左上角一串丁香色铃兰花的便笺,很别致,放在鼻端有一股浅浅的淡香。
他抿抿唇,看向一旁面色平淡的容境,小心道:“境姐姐,您不选一张吗?”
她视线落在他精致的眉眼间,淡声道:“要和你一样的。”她说着转向摊主,“两张,多少银钱?”
摊主笑着道:“二十枚铜板一张,两张就收您三十枚铜板。”
容境默了默,她向来不带铜板,仅有的几枚在腰间放着,也是用作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洛瑕见她不做声,不由抿唇轻笑了下,然后放下手中的便笺,解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仔细数出三十枚铜板,递到了摊主手中,道:“您清点一下,看够不够。”
摊主笑着接过,直接丢进了一旁放铜板的纸篓里,道:“小公子亲自数的铜板,咱们自是信的。二位这便提笔写吧?”
洛瑕点点头,微转了眸去看容境,低声问道:“境姐姐,我们一起写,好不好?”
容境拿了便笺,“好。”
荷花灯的祈愿讲究天知地知自己知,否则便难得圆满。
因此当下,两人各到了摊位的一侧,同时提起了笔。
她一手标致的正楷端方凛然,写的是:愿我余生皆有你。
他一手漂亮的小楷隽雅清逸,写的是:愿你余生皆胜意。
然后,又同时放下了笔。
这般默契的同时提笔,同时落笔,认真折叠便笺的两人自是不知。
倒是一旁全然看在眼里的摊主对此暗暗称奇,只是她一个外人不便多言,面上便未显露什么。
待各自折好便笺,洛瑕仔细端详了这以丈二宣所制的荷花灯,诚然,其精致难得自不必多言,就连轻巧玲珑也是独一份的。
不愧为即墨先生绝品。
想着,他轻抿了抿唇,仔细地将折好的便笺放入了灯芯。
容境已立在一旁,他走到她身边,轻抬了眸,“境姐姐,我好了。”
她点点头,两人来到太明湖畔,临着湖边近处的浅滩,轻轻将荷花灯放了上去。
只是不料浅滩湿滑,他起身欲往回走的瞬间脚底打了滑,身子一歪便要往水中倾斜。
她匆忙出手揽住了他的腰身,往回带时,情急之间有那么一个瞬忽,似有一道轻软温凉的触感自她颊边划过,极适意。
她微怔了怔,手中仍下意识地紧紧揽着他,一时忘记了松开。
他在她怀里,轻颤着羽睫缓缓张开眸子,眼前的女子雅容如玉,她瓷白的面颊曾在那一瞬间贴着他的唇瓣轻轻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