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诗会诗会,有以诗会友之意,且玩乐性质居多。
倘若会上哪位贵女公子赋得合了心意,便可待诗会结束,自去结交,却并不设品评,不分好坏。
洛瑕由拾初扶着下得马车,他先前于睡梦中初醒,神思不清,是直到转眸看见容境的那一刻,才恍然想起她曾说的请他穿件衣裳,也才惊觉自己身上所穿的别致之处。
似乎,与她的那一套,有着几分不言而喻的登对,俨然就是精心设计了的。
再加之衣物上宜绣的刺绣,以及材质平平的缎子底料,他一下子便又明白过来一件事。
原来前世,这宜绣缎子的盛行,也是始于容境的。
“小公子,咱们要往哪里坐?”眼见已入了席面,拾初出声问道。
洛瑕收了心思,轻抬眸。
拾初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因为历来,这诗会的席位,都不以身份论尊卑,坐在哪里各凭喜好,与谁对坐也各凭喜好。
“就那里罢。”洛瑕抬手,指了指上流靠中的一处位置,其处前有明溪,后临铃兰花海,风景绝佳。
拾初遂扶了他去落座。
另一侧的女席上,洛锦弦与洛锦元看他坐了,便双双往他正对面的席位而去,到了地方却也不坐,只是站在那里守着。
她姐妹二人年少时便随母亲洛明仁征战沙场,周身自有几分兵士的血气在,往那儿一立,凌然刚厉,明明白白地将那位子看了起来,不允随随便便的人上前去坐。
洛瑕在对侧见了,却也只是与两位姐姐对视一眼,便复又低了眸,继续默不作声地饮茶。
而在场的很多贵女,见着将军府的两位嫡小姐如两尊瘟神般看守在了那个位子上,皆有几分发憷,不敢主动上前。
但,也还是有不怕的。
第一个试图往那里坐的,是沈大学士之后,即将要参加今年乡试的沈大小姐沈萦。
她强稳住心神,一步一颤地往那位子靠近,临了,又颤声道:“两位贵女立而不坐,可否让一下位置?”
洛锦元未理会,只洛锦弦冷冷一哼,开口便道了句:“滚开。”
这语气不耐烦间又有几许疆场上你死我活的狠劲儿在,震得沈萦连退两步,唇色发白地低头走了。
第二个试图往那里坐的,是秦氏医馆的二小姐秦淮。
她一脸书呆气,只是见那位子空着,对侧的公子又是她极想结交来讨教医术的,便有意在那里落座。
只是没想到,这座位前立着的两尊神,她往左她们也往左,她去右她们也去右,愣是一丝不苟地挡在她身前,不让她靠近那席位分毫。
她遂无奈地对着这二位拱拱手,“在下秦淮,劳烦二位轻让一下,容秦某落座。”
洛锦元睨睨她,不客气道:“这位子不是你能坐的,赶紧走,不然……”
锵——的一声,她手中长剑出鞘半截,惊得秦淮一脸错愕。
“还不走?”洛锦元执着剑柄,又将明晃晃的利刃拉出了几分。
秦淮无奈,她一个嗜医成痴的文弱书生,又生长在繁华太平的临安城,哪里见识过此等利器,只得怏怏离开。
由是,洛瑕对侧那个看似寻常的席位,无人敢问津了。
这个时候,作为主人家在外院迎宾的容境,眼见着来客到齐,一步步往席间走了过来。
主持诗会的事儿,她交代了容清越和容清琬,因而此番,她不居主位,也是要入席的。
洛锦弦与洛锦元见她一步步走来,对视一眼,静立没动。
容境停在了二人身前,神情泰然自若,开口不卑不亢,却并不提落座之事,只道:“两位姐姐赏脸明溪诗会,明溪别庄蓬荜生辉。”
洛锦弦看看她,道:“母亲之命不可违,仅此而已。”
容境笑笑:“那境儿在此,就请二位姐姐向洛姨母带一句谢谢。”
洛锦元不咸不淡地哼一声,没言语。
容境续道:“境儿知道二位姐姐心怀国事,有于战场上一逞英豪的雄韬远略,对这诗会不感兴趣,亦不喜出风头,因此已知会了下面的人,待诗会开始,定保证这溪流中的酒杯,绝不会停在二位姐姐身侧。”
“此外,境儿有幸,还知晓了二位姐姐好饮酒,又独爱好酒的习惯,因此特命人备了千金一坛的天子笑,管二位姐姐今日喝个够。”
这话落下,洛锦弦与洛锦元也微怔了怔。
天子笑,乃是大凉境内出了名的极品好酒,有价而无市,非单凭金银所能求得。
其入口清冽醇香,后劲十足,轻易能惹了人宿醉。
然宿醉之后一觉醒来,便能神清气爽而不觉头疼,是真真正正的好酒。
是于最温的酒中,藏了最呛喉的烈,令人沉醉又为之心折。
容境的话停了短暂的一个片刻,便又道:“以上,是境儿对二位姐姐的一点小心意,聊表谢意,不成敬意。”
“你谢什么?”洛锦弦开口问道。
容境眉眼不动,道:“自然是谢二位姐姐,帮境儿留了位子。”
她这话从头至尾顺得通畅,让人想挑刺拒绝,却寻不到由头。
洛锦弦洛锦元军营出身,母亲父君都是将门之后,自带的方刚血气,唬住一般的贵女不成问题。
然遇到容境这般什么场面都见识过,又才学武学样样不落的,便难免在言辞上落得下乘。
就如此刻,她二人一时,竟皆说不出话,只得眼睁睁看着容境不疾不徐地绕过她二人,然后在洛瑕对面,施施然坐了。
另一侧,洛瑕微低着眸抿唇一笑,怎么自家姐姐在她手上吃了瘪,他反而觉得有一点点开心?
“铮——”一声轻乐鸣响,诗会正式开始。
洛锦弦洛锦元双双看一眼已然安坐的容境,又双双拂袖,随便去寻个位子,坐下了。
就在她们坐下的同一刻,两名模样清秀姣好的侍子上前来,一人捧一坛天子笑,倾身为二人倒酒。
这好酒就是好酒,连酒香都能引人醉。
所以,她们循着酒香饮了酒,入喉的那一刻,胸间那股子闷气,竟倏然间消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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