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洛瑕再忍不住,轻掀开车窗上新换的厚重冬帐,瞧见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童,正一脸苍白地被容境护在怀中。
而两人前方,容襄一己之力阻住一头蛮横的小牛犊,死死扯住它的一双牛角,再不让它前进分毫。
原来,是哪一户人家的初生牛犊忘套绳索偷跑了出来,而路上人多,未见过世面的小牛犊一时受惊,就此狂跑了起来。
刚刚,就是只差一点,它沉重的牛蹄就要踏上那孩童娇小的身躯。
是容境和容襄,救下了这个孩子。
四周的叫好声渐次响起,洛瑕抿抿唇角,心间也不自知地散去几分阴霾,放下车窗帘,又端坐回原处。
而车厢内,萧氏未及蹙起的眉头此时已重新舒展,面上还为此露出了赞赏之色。
“贵而不骄,贤而能下,身居高位,却还如此怜惜一个普通孩子的性命,这境姐儿,是个好的,咱们小小,眼光不差。”
不同与一般的深闺贵夫,萧氏是随着洛明仁上过战场的。也因此,他知道在上位者眼中,一条人命有多轻贱,更知道于一般高门贵族而言,容境这样的仁心有多可贵。
所以,他真心为之赞赏。
萧氏这一语落的时候,洛瑕唇角就已不可抑地轻扬了扬,他颊边微红着,低了眸子,没言语。
萧氏瞧着,不由笑道:“傻孩子,不好意思什么?人家境姐儿,已大大方方过来寻你了。”
洛瑕眸子一颤,果然听到外面传来她淡而沉稳的语调,“境儿见过萧姨夫。”
萧氏安坐车内,回道:“境儿何事,可直说了。”
容境在外躬躬身,“境儿欲请洛小公子下车一会,稍后,自当亲自送小公子归府。”
当着这么多临安百姓的面,她于他,毫不避讳。
而这一会若成,只要有萧氏首肯,于他,就不会有丝毫名誉损伤。
毕竟,这样一来,这就是得了父母同意,光明正大的相会,无半分私相授受的阴私。
萧氏看看洛瑕,低声问他:“小小愿意去吗?”
他轻抬抬眸子,故作了淡定,道:“去与不去,小小全凭父君意愿。”
萧氏闻此不由就笑了,叹一声:“真是傻孩子。”
然后,他正身扬声,对外道:“允了。”
容境在外心下一松,道:“境儿谢过萧姨夫。”
没多久,将军府马车前厚重的车帘被从内掀开,里面缓缓走下一个穿着霜色镶毛领长直缀的小公子,面覆轻纱,腰系环佩,身伴香风,行有乐鸣。
不见容貌,就已足够艳惊四座。
容境两步上前,将人稳稳扶在了地面,两人又一同侧开身,对车厢内道:“恭送正君回府。”
萧氏平声一应,马车复起,往将军府的方向远远去了。
马车之后,四周人潮还未散,坊间的传言却悄悄变了。
“要我说,咱们容大小姐,要娶的那是护国大将军府上的洛小公子,慕容公子,就只是为表谢意才接回来养伤罢了。”
“我看也是,咱们容大小姐曾与洛小公子穿一成套的衣裳呢,两人在一处,多登对。”
“我也看好咱们容大小姐与洛小公子,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二位哪一个被别的城抢了去,那都是咱们临安的损失呀。”
“对对对,这话说得好啊,果然还是张大娘有见识!”鲜xianxs
“哎呀,惭愧惭愧,某只是想到哪里说哪里!”
嘉福酒楼,顶层的雅间。
容襄与拾初候在外间,容境带着洛瑕入了内里。
到得茶几旁,两人分坐两侧,案上摆了成套的上好青花瓷茶具。
“喝什么茶?”她询问。
他抿抿唇角,道:“还是您说想喝什么茶,我来为您烹,好吗?”
他前世的后来,也曾因与沈萦离心而潜心习过茶道,还趁着沈府未倒,专门请了先生,将南来北往的茶艺,整个儿的练过一遍。
她眉间此时微挑了挑,道:“我的话,只要烹熟的怀柔清泉水,就够了。”
他轻点点头,“那我给您泡一道碧螺春,好吗?”
“也好。”
得了她的应允,他轻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摒弃先前所有的神思黯然,专心沏起茶来。
她看着他,起先是瞧他眉眼如画,如斯专注的神情和美而宁静。
渐渐地,却被茶香所吸引,不自觉地转了眸,去看他手下的茶叶茶具。
再后来,她的视线落到他修长莹白的指间,仔细看起了他泡茶的动作。
他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毫不刻意却行云流水,还透着股说不上来的倔强韧劲儿,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赏心悦目。
她眸子渐渐地,微微眯了起来。
他在城主府的五年,她们城主府里可从没请过教习茶艺的先生,清和书院虽略有涉及,却也只是皮毛,断得不出这般精雅。
至于他没到城主府前几年,那就更不用说,洛府二房的那些人个个心怀鬼胎,如何会为他费此心思?
所以,这便又是一件,他欠了她解释的事情。
此时他手下,一盏碧螺春已泡好,他轻抬眸,十指端起茶盏,递到了她面前,“境姐姐,请。”
她伸手接过,凤眸落在他面上,即便是喝下那茶的时候,也不曾移开。
茶,很快便尽了,她放下茶盏,倾身贴着他的唇,便吻了上去。
他眸子轻轻颤着,气息随着她这个吻的加深,越渐凌乱。
“我的小小,可真是个宝贝。”她口中呢喃着,薄唇停留在他唇边,迟迟不肯离去。
他眉眼低垂,一双手不安地轻卷了自己的衣袖,“我,没那么好,甚至很多时候,我不仅帮不上您的忙,还,总给您添乱。”
她抬手轻抚他眼角,“谁说的?”
他合合眸子,低低道:“那日去汀兰别苑,您其实有事在身,不得空的,对吗?”
她默了默,指尖微动,轻蹭他精致的眼角。
他唇角一抿,“我还听说,您在运炭火回来的途中,遇了劫匪,寡不敌众,是慕容……公子,他帮了您。”
她缓缓收回手,身子也重新直起,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