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短短几日,殷璇玑整个人,便轻易可见地,为照顾女帝而瘦了整整一大圈。
这般心机,不可谓不深。
腊月十七,因拾初有孕而不能远行的容襄,将岁贡一应事宜交接给了云临。云临一行得了命令正准备出发时,却忽闻帝京传来国丧的消息。
原来是七日前,也就是腊月初十这日的夜半,建兴女帝崩于久病缠绵的寝殿之榻。
这一来,原本应是新岁的岁贡敬献,转而就成了奔赴国丧。
有少数已经成行的岁贡队伍,便不得不原路调转,以更衣易服后再往帝京。
剩下大部分还在观望的城中首府,听闻了这样的消息,心知这一时之间夺嫡之争胜负难料,便索性压下岁贡之事,一边继续观望朝中局势,一边备下粮草军士,或择明君以投之,或按兵不动以伺机起事。
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而数日前女帝病危,虽只有六皇女衣不解带地从旁照料,她却依然至死也未改先前册封太女的诏书。
甚至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她在弥留之际还曾回光返照般瞪向六皇女,恶狠狠道:“敢这样软禁朕,还妄想要这皇位,朕就偏不叫你名正言顺。”
想来,那时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女帝,也看出了殷璇玑尽心侍奉下的狼子野心,但她对此全然的无能为力,也就只能在名声上,给即便日后真成了事的殷璇玑,留一个此生永不能摆脱的痛点。
但她至死也没能料到,她这排行第六的女儿,压根就视所谓的名正言顺为无物。
在建兴女帝入寝陵的那一天,除了已被斩首的大皇女四皇女,以及尚在外地带兵未归的九皇女以外,其余三皇女七皇女十皇女,还有八皇女和小太女,都一身缟素走在众臣之前,来送女帝最后一程。
六皇女殷璇玑,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动手,带三千帝京守卫军,瞬息间控制了整个皇宫。
只是还不待她再做些什么,一早与八皇女通过音信的九皇女带兵从外地赶回,在殷璇玑的帝京守卫军之外,再度将皇宫团团围了一圈。
双方相会难免生事,皇宫内外兵戈声四起。
一片混乱中,慌张躲避刀剑的小太女无故失踪,三皇女七皇女十皇女早先已有所料,在亲兵的护卫下趁机连夜离了帝京。
八皇女和九皇女汇合,手中精兵良将,杀得仅有三千士兵的殷璇玑节节败退。
九死一生之际,是司南率三万大军进京,与殷璇玑里应外合围剿了八皇女九皇女精兵一万余人。
兵败便如山倒,八皇女当即引颈自刎,九皇女被挑了脚筋囚于牢室之中。
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乱,处于局中者惊心动魄,在外人看来却历时不过短短一日。
战乱之后的胜利者,是六皇女殷璇玑。战乱之后的帝京,是一片狼藉。
在这一片狼藉中,殷璇玑没急着登基称帝,她先是威逼利诱收服了在战乱中绝大多数侥幸得命的朝臣,而后便开始走访帝京的每一条街巷,四处安抚受惊百姓。
而司南隐于其后,一面休整士气,一面操练士兵,时刻心存戒备地等待下一个用兵之日。
整个大凉,就这样奇异地陷入了短暂的相安无事之中。
但谁都知道,越是猛烈的风雨,在它来临之前,越是诡异的平静。
国丧之后,小太女失了踪迹,各皇女自起炉灶,天下一时无主。
容境拦下了就要北上的岁贡队伍,罢了城府衙门每日的朝会,将所有需要处理的文书都移至了城主府。
腊月二十三,临安初雪。
外院书房。
容境合起这一日送来的最后一本文书,抬眸便见案前多了一碗澄黄透底的雪梨汤,冒着氤氲热气,散发淡淡甜香。
少年清雅的嗓音也随即响起:“这是在去岁的初雪之日,我与宁初一道取枝头落雪埋藏地下至今,加以今冬雪梨熬制的,驱寒醒神,妻主尝尝。”
是洛瑕,他身上披了一件厚白裘,刚放下那汤盏,正抬手拂去肩头零星的几点飘雪。他身后,宁初还在门外,仔细地抖落油纸伞上的积雪。
容境淡淡收回视线,依言将那雪梨汤端起来饮了。而后站起身到他身侧,握了握他一路过来因端着汤盏而有些发凉的手,道:“雪天路滑,一盏雪梨汤而已,怎么还亲自过来?”
他扬唇笑笑,“您一忙便连着几个时辰,若非我亲自过来,这雪梨汤恐怕即便入了您书房的门,也不一定能得您趁热喝上一口。”
她对此倒不置可否,伸手扶在他腰上,转眸看了看他轻扇的眼睫,知他这是还有话要说的意思,便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
他一只手扯上她的衣袖,“我听说,女帝崩后,眼下占了都城帝京,日后极有可能登上那至高位子的,是六皇女。”
她轻轻点了下头,“嗯。”
六皇女就是燕寻口中的天命之女,如今又有司南用兵相助,胜算不小。
她扶着他到衬了软垫的太师椅上坐下,微挑眉道:“是方家那小丫头近来又常往茵儿身边凑了?”
听他这样问,便不难猜到他口中的这个听说,是听谁说。
宁初择荇谈不来天下大事,敢这样口无遮拦的,只有那刚被钦点为状元的方雨晴。
她好找容茵,又恰逢容茵对洛瑕腹中的小娃娃欢喜得紧,便总得随着容茵往露华院去。
洛瑕多数时候都是放任这两个玩闹,但偶尔也会与方雨晴多言几句,今日,两人便是正好谈起了天下的时局。
这只言片语中,他能隐隐意识到,上一世的一些事情,很有可能要无法避免地在今生重演。
“嗯。”他先应了容境的话,又抿抿唇,神色认真地问她:“您告诉我,六皇女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会是他梦中所见的前世里,那个机关算尽之后,狠了心一举除掉容境和司南两个人的新帝吗?
他有些怕,扯在她衣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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