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都督的目光从苏叶肩头掠过,停落在身后的一张小脸儿上,高大魁梧的身子颤抖着,压住喉间哽咽的声音,张口轻唤:“鹤儿!”
小君鹤此时也看到了孙都督,呆呆愣住。
凡叶儿握着君鹤的小手贴耳问道:“可是你爹爹?”
小君鹤红着眼眶,撇着嘴看向凡叶儿,点点头。
“爹爹,哇呜……”
孙都督脚下飞快,箭步而去抱起君鹤,紧紧按入怀中。
一旁的何大人撑了撑眼皮,捋着幸存的两根胡须,数日愁容尽散,感激道:“苏大人,令公子可真是帮了一个大忙啊!”
苏崇明瞪目结舌,不知所以……
失而复得,心情激动难以平复,因着天色已晚,孙都督简略致谢后便匆匆作别回府。
翌日一早。
苏府厅堂内满满当当,几乎没有踏脚之处,整齐摆放着九口厚重的红漆大木箱。
莫说九箱,就算一箱,里面的珍宝也太过贵重,苏老太爷婉言推拒。
孙都督一脸诚恳道:“孙某是个粗人,还望老太爷莫再推辞,此番幼子若不是幸得苏叶搭救……”
边说着,五大三粗的孙都督突然哽咽起来,大放悲声……
苏老太爷嘴角抖了抖,垂眸沉吟片刻,无奈道:“现下既已寻回,你也莫要伤怀了,老头儿我厚着脸皮收下了便是。”
孙都督随即收起悲戚之情,胡乱擦了擦脸,开口道:“此次还得多谢凡将军千金对幼子的照顾,鹤儿回府后也是一直惦念着。”转而看向凡叶儿笑道:“都督府有一匹小马驹,是先前西域运回的良马所产,可日行千里,不过马儿太小,待断奶后便送来府中,赠作为小叶儿的谢礼。”
回想骑马,仅有过一次,工作人员牵着缰绳伴在身边,慢慢悠悠沿着小马场溜达了圈儿,至于是人遛马,还是马遛人,咳咳……反正这辈子……不对,两辈子都没真正骑过马。
况且,千里马可是万金难求!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真真是难以违拒。
凡叶儿心动不已,一脸期待的望着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满面挂笑,点头默许。
凡叶儿立马小嘴儿抹蜜,给孙都督行礼道谢。
小雪气寒而将雪矣。
算算时日差不多了,今日本是要接楚九回苏府,当陈千霖检查后,立时气恼楚九不尊医嘱,责令沉心静气继续休养。
白跑了趟,凡叶儿怀揣着手炉,呆呆立在莫来医馆的牌匾下。
“小姐可是不想回府?”画眉一眼看破凡叶儿的小心思。
凡叶儿扭头笑道:“嗯,可不晓得去哪儿!”
女孩儿都喜欢逛雀儿街,不过自家小姐似是提不起兴致……
画眉咬着唇苦思冥想。
忽而白诀开口道:“小姐,草场。”
“对,去草场瞧瞧!”凡叶儿激动说道。
话说孙都督那日除了赠马,还相当用心附上了张地契,位处京郊的一片草场。
莫来医馆本就偏僻,距离草场不远,马车驶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
这片草场旷废许久,平日里只有一个驼背老头儿看管,驼背老头儿姓钱,几人下了马车,便由钱伯引路在附近赏玩。
“钱伯看管草场多久了?”凡叶儿随意问着。
钱伯憨憨笑着答道:“自打这草场没再养马,才由老奴守着,守了三年多了。”
话音刚落,钱伯突然抬手指向前方,又热情介绍道:“那几亩梨树也不知何时种的,老奴来时便有了,等来年四月花开的时候,小姐可来瞧瞧景儿。”
现下抬眼望去,冬日里的梨树光秃秃一片,无景可赏。
草场共百亩,没有马儿也逛不完,正好那梨树林有一座亭子,几人便前往亭内歇脚。
亭子年久破旧,画眉掏出帕子将凭栏和坐凳掸净了,才把凡叶儿抱上去歇息。
抱时碰触到了凡叶儿冰凉的小手,画眉忙问:“小姐,手炉里的炭火可是灭了?”
“方才快到亭子时才灭的。”凡叶儿搪塞道。
若是才灭小姐的手也不会这般透凉,画眉蹙眉,低低怨道:“那您怎也不跟奴婢说一声。”边说边从凡叶儿怀中掏出手炉,打算回马车里取些炭火添上。
凡叶儿见状拉住了画眉,这一来一回着实有些远。
争持一番,最后是由脚程快、力气足的白诀跑腿去了。
白诀走后,主仆两人在亭内聊着天,想着等那小马驹断奶后,定要牵到草场来溜溜。
蓦地一阵风,拂来远处隐隐箫声。
画眉好奇探头望去,却也瞧不见吹箫之人,“小姐,像是梨树林里传来的。”
飘来的箫音若有若无,环旋梨梢枝桠,不甚清晰。
于是,钱伯留在了亭内等着白诀。
凡叶儿和画眉寻音而去。
渐渐——
近在咫尺。
箫音袅袅,低沉之音悲伤悠长,缠绵幽怨萦绕于耳,抑人心绪,忍不住立足叹望。
眼前之人如诗如画……
微闭双眸,竹箫抵于唇,一条腿稍稍曲起席地而坐,长袍如墨,狐裘铺散,身后靠着无字石碑。
男子缓缓放下竹萧,侧头看来。
一双黑眸深邃迷离,看不透心中所想。
男子见凡叶儿听的痴醉,薄唇轻启:“小娃娃,可听够了?”
清润之声传来,凡叶儿却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音当中,不禁张口就道:“为何如此伤心?”
男子怔愣了下,而后自嘲一笑,道:“嗬,竟入了娃娃之耳。”
实在不喜被旁人一直娃娃娃娃叫着,凡叶儿蹙眉道:“凡叶儿——我的名字!”
男子睨了一眼凡叶儿,转而靠着石碑仰头笑道:“有意思!”
此时的男子也不如方才吹箫那般惹人心酸,恍若两人,凡叶儿迈着短腿大步向前,开口怼道:“瞧着你才有意思!”
“哈哈……”男子大笑不止。
见男子那一脸嘲笑模样,凡叶儿有点郁闷,哼哼两声,撒气抬脚就往干草地上踢了一脚。
一个金灿灿的小玩意儿被踢的咕噜噜往前滚了两圈。
凡叶儿低头去拾,原是个拇指大的金葫芦,葫芦中间的凹陷处绑了编织的红绳链,附近只有这男子一人,许是他丢的。
不过,那男子竟还在笑,哼!
凡叶儿握着小葫芦走至男子面前,伸出手掌,努嘴问道:“这可是你的?”
男子笑着侧眸看来,蓦然脸色一沉,一把将小葫芦从凡叶儿掌中夺走,紧握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