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梦溪笔谈......”沈老眼睛一亮,口中喃喃几遍,激动的言语发颤,“好...好名字,就叫它《梦溪笔谈》,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将名字写上去。”说罢,起身匆匆离去。
“唉?”文成先生看的一愣,刚准备招呼,就见他已出门,只得苦笑着摇头,“这疯疯癫癫的老糊涂,拢共不过四个字的书名,还能忘了咋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简直是入了魔怔。”
“呵呵...”梅长青讪笑两声,细数起来,自己也算是个罪魁祸首,便没好意思吱声。
文成先生无语的打量着着梅长青,真不知道他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书是沈括一辈子的心血,他惦念这书名不是一天半天了,却始终犹豫不定,这小子可倒好,随口说了个名字就成了。沈括那书他也大略看过一些,确实是本意义深远的大作。真是便宜这臭小子了,依着老沈那性子,多半会把这事写进序言里,传扬出去,也算是段佳话了。
沈老走了,师徒两继续窝起来看书。直到傍晚临近,瑾儿前来唤他,梅长青才起身告辞。晚膳得回去吃,晚娘特意叮嘱的,大抵是心理作祟。
出门前,文成先生从一旁书柜中取出一个长条锦盒递给梅长青,“之前为师许诺要奖励你个好动西,这便是奖励。”
“这...”
梅长青有些迟疑,文成先生不说,他早就忘了这档子事儿了,当下便推辞道,“弟子不过随口编造,碰了运气,您当不得真。”
“当不当真我说了算,给你就拿着。”
见师父有些不高兴了,梅长青只得伸手接过,盒子不轻,他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
“不打开看看吗?”
梅长青点了点头,翻开盒盖,竟然是把长剑。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文成先生,文人送礼,多是笔墨纸砚,送剑的倒是少见。不过,他很喜欢。
剑客好剑,梅长青也不列外,单从外表来看,这剑卖相不错,剑鞘木质打蜡,护手处黄铜包裹,刻有兽纹,形似汉剑,却又多了几分圆润。拔出长剑,一道银芒亮起,让梅长青忍不住遍体生寒。
剑身刻有二字,“鸦九”,梅长青心底里微怔,竟然是它?鸦九剑,隋唐时期少有的名剑之一,毕竟那个时代盛产‘唐刀’。后人将这把宝剑传的很玄乎,但历史关于它的记载却很少,唯有白居易《鸦九剑》曾说:“欧冶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不想今日竟然落在自己的手里。
文成先生见他喜欢,便也高兴,“人分文武,剑亦如此,尊贵如纯钧剑,阴狠似鱼肠,但都是杀伐之器,鸦九剑也是一样。年轻时,为师识得北人张鸦九,他知我生平之志,便赠此剑与我,既为护我,也是为斩了这乱世的不平。如今为师老了,挥不动了,就将它托付给你了。”
“多谢师父,”梅长青将长剑收起,他没推辞,也推辞不得,说它是老人家的托付,倒不如说它是一种传承,志向的传承。
“没什么好谢的,这剑搁在我这里也就是放着,糟蹋了。”
“哦?弟子身子骨羸弱,师父不怕它跟着我被埋没了?”
文成先生失笑一声,“你这臭小子,还试探起为师来了?为师虽是文人,但年轻时也拜过剑法大家,岂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你双手看似纤细,但关节处宽大,内里隐有老茧,必是常年磨炼所为。再者说,跑江湖行当的,哪个没点把式防身?我不相信梅先生能不传你武艺。”
“嘿...”
傍晚余晖下,梅长青捧着剑匣子走在前头,小丫头抱着两本书在后面蹦蹦跳跳的跟着,出了门儿,燕小乙已经驾着马车等在外面。
膳厅里,老两口对坐着吃饭,章氏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嘴里头抱怨,“晚娘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孩子空着肚子回家呢?”
文成先生放下筷子,喝了口清汤,失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呀,怎么说你好呢?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人家都分了一半给你了,你还不满足。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一辈子拉扯大的孩子,还不是亲生的,心底里不安全也是应该的,若非为了这孩子能读书,她估计连青儿一根头发丝儿都舍不得分人。”
“也是...”
梅长青回去的有些晚,梅园已经开门迎客了,晚娘给他们留了饭菜,人已经在前头忙活。三人匆匆吃完饭,瑾儿去晚娘那儿帮着泡茶,燕小乙跑去当小二了。梅长青在后台帘子后探头朝里瞅了一眼,见厅里人已经差不多坐满,心底里微微有些诧异,昨日人多,大抵是有二十来个商户捧场,今日却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疑惑间,见李庆之从旁走过,连忙拦住他询问,“大师兄,今日怎么如此多的客人?”
“多数是来听《杜十娘》的...”
李庆之兴奋的跟他解释了几句,便匆匆的跑去忙活了。
梅长青这才恍然,原来一出《杜十娘》让梅园在这钱塘江畔算是闯出了名头,尤其是在那青楼画舫之内,今日不少客人身边都带着女子,大抵是昨夜那几个哭泣的可怜人的缘故吧。这倒有些出乎梅长青的意料,他想过这出戏会在这里唱红,却没想过会红的如此之快。不过这是好事,想来今夜过后,梅园客人怕是会越来越多吧。
整个园子里就梅长青一个人闲着,他便跑去晚娘那儿搭手,晚娘本来是不愿意的,奈何今晚客人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没有提前准备,确实有些忙不过来,只好留下他帮忙。
先登台唱的是一出老戏,叫《苓厢亭》,讲的是一出痴男怨女的故事,大多客人都听过,反响也算不错。大多人还都是奔着下半场的《杜十娘》来的,所以当李庆之的杜十娘方才登台,下面就开始叫好,倒是有几分名角登台的样子了。
李庆之能得梅阑那么器中,本事肯定是有的,园子里能真正挑起大梁的,也就他与三师兄粱沁。李庆之演的了青衣唱的了花旦,模样俊俏,点了妆,换上身戏服,看起来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娘子,哪儿能分的出雌雄。
《杜十娘》这出戏,高潮是在末尾,就如梅长青所料般,待演到杜十娘弃宝投江,台下不少女子长袖遮脸,大抵是在擦泪吧,戏罢了,锣鼓声停,依稀还能听见些抽泣声。
能被带出门的风尘女子,哪个能没点姿色?那娇滴滴哭泣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身边的男人们不停的劝慰,为讨个美人欢心,也为表个真心,放进赏篮里的银钱自然不会少了。就这样,姑娘们高兴了,梅园里的人也高兴了,这晚的收获自然不错,从晚娘那疲累却又挂面笑容的脸上就能看的出来。
这只是开始,梅长青相信梅园的生意会越来越红火的,思谋着要不要去雇几个人来。李庆之是要登台唱戏的,总这么当个掌柜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儿,后台泡茶配菜,晚娘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
梅长青便等众人收拾停当后,跟他们商议了下,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晚娘说掌柜的事儿等梅阑那儿有了消息再说。不过对于雇两个泡茶配菜的,晚娘倒是没有拒绝,只说要能找着合适的就行,大抵是怕影响到梅长青的学业,总不能让孩子读了一天书,回来还要跑来帮忙。
夜深了,晚娘还没有睡下,就着油灯给弟子们缝补衣裳,心里盘算着,南下至今已经一个来月了,汴州那边也没传来个消息,也不知道梅阑几人如何了。
心里想着事儿,一不小心被针刺了手,晚娘皱着眉嘬着手指头,心底隐隐不安,急忙摇头将那丝不好的预感甩了出去,心底里呢喃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