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梅长青微怔,这不就是自己曾经给她念叨的那句词吗?暗骂自己真蠢,“如是”,柳如是,可不就是源于如此吗?
心中又不禁涌上些欢喜,柳如是,相别一年,姑娘依旧如是吗?
堂中众人绞尽脑汁填词,连一旁的沈临二人也开始皱眉思索,却没人知道,写词者就坐在堂中。
想了没一会儿,沈临便无奈的放弃了,不是词他补不了,而是每次补上的句子总配不上句中那种意境。
见堂中已经有人开始动,梅长青却依旧漫不经心,沈临顿时有些急道,“小叔父,您不是说若柳姑娘不愿意,咱会帮她吗?于诗词一道,天下士子谁能及您?填个词还不是信手捏来?您此刻还不动手,莫不是不愿相帮了?”
见他急的连问自己,梅长青不满道,“咋的?事不关你,你着急个屁啊?莫不是依旧贼心不死?”
一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炸的沈临脑袋瓜嗡嗡,小伙子顿时满心的委屈。
“小叔父明鉴啊,柳姑娘乃您的相好,便再给小侄十个胆子,小侄也不敢对自家小婶子有什么歹意,您若不信,小侄愿对天发誓,若——”
每当听他嘴里说出“想好”一词时,梅长青嘴角总忍不住有些抽搐,见他就要毒誓,连忙无奈的摆手道,“行了,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嘛?”
“当然至于了,此事可开不得玩笑,勾引人妻还浸猪笼、两洞三刀呢,若他人误以为真,以为小侄图谋自家小婶子,小侄岂不要被唾面至死?”
“——”
瞅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梅长青顿时一脸无语,又是“相好”,又是“两洞三刀”,你说你一个官宦子弟,说话咋总有那么一股子匪气?
狄景晖却搂着沈临大赞。
“说得好,沈兄弟不愧乃我辈性情中人——讲义气,勾引人妻,那可是大忌,猪狗不如之辈才能干出此等事情——”
夸了几句沈临,他又冲着梅长青问道,“贤弟,你既有意相助,为何还不出手?”
梅长青摇头道,“不着急,补个区区残词罢了,小弟早有腹稿,此刻未动手,不过是想瞧瞧此些世家子弟能耐如何。”
“就凭他们?不过一群啃祖食宗的怂货罢了,有个屁的能耐?你别看他们都是些举子,可真凭自个儿本事考上的有几个?还不都靠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我爹也真是的,别个都能如此,偏偏我就不行,若他肯点个头,为兄此次岂能落榜?”
话说到这儿,他言语中也透露出些怨气。
梅长青惊异道,“不会吧?科举虽屡出弊事,却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一次舞弊如此多的举子,不就是摆明了愚弄皇帝吗?这些世家怎么敢?”
狄景晖苦笑道,“怎么不敢?文国公没跟贤弟提起过他缘何离朝的吗?”
“没有。”
梅长青摇头道,“先生从未与小弟说起过此事,莫不就是因此?”
狄景晖“唉”了一声,叹了口气,小声道,“便是因此,当时的情况甚至比如今更甚,大周朝中六成以上的文臣都是世家之人,科举被他们把持,几乎成了世家子弟入士的门路,寒门子弟除了自荐投效于世家那些,其余的别无门路。”
听到这儿,梅长青不禁想起钱塘前主簿崔毅,沈老每次说起此人总是哀叹惋惜,梅长青此刻却有些体谅崔毅了,若不投靠虞氏,他如何能享受的上皇恩,如何能入的了仕途?
沈临忿忿道,“如此科举还有何意义?岂不是在玩弄寒门子弟吗?”
梅长青摇头道,“老师提起他罢官离朝一事,总叹自己当时有些操之过急,此事确实急不得,皇帝有些割除科举弊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能看的到金陵,却看不到其他地方,各地主事的依旧是世家官吏,所以她才趁世家不备,一步步在暗中拿下了扬州府。”
狄景晖望着梅长青,眼底闪过一抹惊骇,心道此子果然可怕,竟如父亲分析的一般模样。
沈临叹气道,“唉,听小叔父你们这么一说,小侄咋突然对自己此次科举感觉有些前途未卜?”
梅长青一眼就看穿他心底打的什么小九九,嗤笑一声道,“莫想给自己找落榜的借口,你当家里人都是傻子?前途未卜?你未卜个屁啊!春闱在金陵,是在皇帝的眼皮之下,那些世家便纵要耍手段,也不敢如秋闱那么明目张胆。况且你是谁?堂堂钱塘沈氏的嫡公子,你若真有那个本事考上,依沈伯父在朝中的关系,世家人便是再大胆也岂敢偷你功名?”
“嘿嘿——”
沈临见自己被拆穿,顿时缩了缩身子,干笑几声。
就在三人闲聊时,堂中有了声音。
“柳姑娘,诸君,小生填好一词,还请诸位指点一二。”
三人抬头望去,见堂中一打扮贵气,却面色苍白、身形犹如麻柴杆子的“病公子”立在堂中。
见是此人,裴俚喜道,“长山兄已补好了吗”
接着又扭头向武思介绍道,“世子,此人为郑氏公子郑经,字长山,乃名满庐江郡的大才子。”
“哦?郑氏子弟吗?”
武思站起身,称赞道,“不愧是郑氏子弟,果然才思敏捷,如此,就有劳柳姑娘将郑公子补好的词读与大家听听,姑娘以为如何?”
柳如是即便此刻心中有一百个不愿,却也只能强笑着应下。
接过龟仆拿来的书稿,柳如是快速扫了一眼,旋即柔声读道,“,春燕归旧檐,堂无人、日头转落,沐浴清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待柳如是读完,众人拍手叫好。
梅长青瞥了眼郑经,心道此人能如此快补全此词,确有几分急才,开篇写景,借景入情,且文采不错。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句虽补的不错,却补不上意境,读起来难免有些意境跌宕。
“沈临,研墨。”
“小叔父要动了?”
沈临大喜,忙齐身去一旁桌上研墨,狄景晖也跑去帮着铺纸。
此时堂中众人见郑经之才,不少人打了退堂鼓,但依旧有几个想在武思面前露露脸,将写好的词稿递送上去。
柳如是读了几篇,都不及郑经之作。
见众人都搁停写了,柳如是不禁有些着急,她方才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却不想还真有人填上了此词,若他填的不行,自己也有理由好言推却,奈何此人填的确实不错,这下可如何是好?
武思起身道,“诸位大才,所补之词皆很不错,奈何郑公子珠玉在前,依本世子来看,此次似乎是郑公子所作更胜一筹,诸位以为如何?”
“世子所言极是,郑兄大才。”
“确实是郑兄更胜一筹。”
“恭喜郑兄!”
“不愧是郑兄!”
众人起身迎合,顺带恭维起郑经。
郑经也颇有些得意的拱手答谢,接着朝武思道,“世子重士,此番宴请我等,可谓厚赐,我等无以为报,不若就由小生来成人之美,将此奖励回报与世子如何?”
“好,此必为一段佳话。”
“果然是郑氏子弟,有情意义。”
“——”
众人也随波逐流,跟着瞎起哄。
郑经见武思领了自己人情,微笑着没有拒绝,便扭头朝柳如是道,“柳姑娘以为如何?”
“这——”
柳如是一脸为难,心下大急,却又一时想不出注意。
正当她准备破釜沉舟、咬牙拒绝之际,忽听堂中一声笑骂,“本公子觉着不如何,尔不过一欺负弱女子的癞蛤蟆,也配指使天鹅?”